期中考一天天的臨近,寧悅變得比以往更加的用功,課間總看見她埋頭對着習題演算和背誦,放學也不再和我一起回家。暮日說,好久沒見到寧悅了。我假裝無謂的說,人家是好學生嘛,這個時候自然是要用功複習的。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種人,不是嗎?
暮日看我,眼神裡有一種淺淺的安慰。
你呢?我問到,期中考,準備得怎麼樣了?
他一身輕鬆的樣子,對我說,就這樣唄。你什麼時候見我爲了學習這種無聊的事情煩過呢?
倒也是,我心想。像我們這樣子的小孩,每天到學校報到也只不過是爲了應付家長而已,真正能學進腦袋的,又有幾個?
我們照舊自由散漫,寧悅的精神卻一天比一天差,她甚至有些莫名的緊張,不停的解題,覈對答案,生怕會錯一絲半點。我猜想,她可能連晚上,都是熬夜在複習的。
看着寧悅這樣,我有些捨不得,勸她不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緊張,只不過是一個考試而已,況且她平時的成績已經那麼好,不需要再擔心成這樣。可她卻絲毫聽不進去,依然每天拼命的複習。
當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寧悅自然名列前茅,而我和暮日拎着掛紅燈的考卷,坐在操場邊唉聲嘆氣。
寧悅買了水來,看到我們垂頭喪氣的樣子,輕輕的笑了。她在我們旁邊坐下,把水遞給我們然後問到,怎麼啦?
我把考卷遞給她看,一臉的沮喪,她卻撫着我的頭說到,別這樣啦,你們不像我,爲了考試沒日沒夜的複習,平時上課,筆記也寫得一大堆,才拼出現在的成績。你們只是沒有用功,如果能稍微用點功,過關應該是比我容易的啊。
我沮喪的說到,喔,說得輕巧,我看到課本就犯困,怎麼可能聽得見老師在講什麼?再說了,那些題,一個公式顛來倒去的用,看到我頭都昏好不好。我哪裡認得它們哦。
寧悅笑出聲來,搭在我肩上的手摟着我,就像一個姐姐在安慰丟了娃娃在難過的妹妹一樣,那麼溫暖,能讓人暫時忘了煩惱。
對了。暮日在旁邊開了口,悅悅,你幹嘛那麼學習那麼拼命啊?你成績那麼好,書本平時隨便讀一讀就好啦。
其實,我也好奇,像寧悅這樣聰明的女孩,根本不需要給自己這大的壓力,隨隨便便考個前五應該都不是什麼問題的。
寧悅看着前方的操場,沒有說話。我和暮日互相看了一眼,等着她的回答。過了一會,她才緩緩開口到,其實,我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聰明。我不是高智商天才,也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我也要用很多的時間去解習題,去不斷的複習,努力的消化和記憶,纔能有現在的成績。我家裡的人,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家裡那些親戚,他們都認爲我一定能考上嘉藤高中,而且必須要上嘉藤。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從嘉藤再考上更好的大學。
嘉藤啊,暮日若有所思。那可是市重點高中啊,分數線很高的哦。
是啊,可是家裡人覺得,只有上重點高中,才能得到更好的學習,也才能考得上理想的重點大學。從小我就努力想要得到最好的成績,考試從來沒掉過前三,家裡很高興,覺得我是個聰明的小孩,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可是,上了初中之後,我的學習就漸漸開始感到吃力,我要花比以前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才能不讓成績掉得太厲害,可我偶爾也會覺得,這樣的努力實在太辛苦,爲什麼不可以像你們一樣,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哪怕成績差一點都沒有關係。
在那一刻,我感受到寧悅身上揹負的希冀,來自家人的期許和不忍讓家人失望的壓力,讓這個平時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孩,有了一種不服輸的傲氣。
我笑着反安慰她到,像我們這樣有什麼好,考試掛掉了,回去還不是要遭殃。不像你,考試那麼好,就不用像我們擔驚受怕的。末了我還用手肘推了推暮日,問到,是不是?
暮日也笑着安慰到,是啊。可臉上的笑,卻看起來有些虛。我沒有太在意,繼續說笑着。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笑,是裝出來給誰看的。明明心裡慌得要死,還假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在,寧悅總算沒有持續陷在她的難過裡。
放學後,我們各自分手回家,我和寧悅心事重重,倒是暮日,無事一身輕的樣子。我想,其實寧悅的擔心都是她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像她這樣的用功讀書的女孩,在學校,老師同學追捧,回到家裡,家長們也覺得臉上有光,她實在沒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累。
不像我,書讀不好,脾氣性格也差,在學校不受,回到家裡更是……唉,我實在不願意回到那個家裡,那個要不死氣沉沉,要不火山爆發的家裡。
我在樓下徘徊很久,看着樓上窗戶裡透出的燈光,我知道,他在家裡。我小心翼翼的回到家裡,期望他不會問起考試的事情。
可吃飯的時候,他卻忽然的問了一句,你們,應該期中考了吧?聽到他這麼一問,我連吃飯都停了半拍,雙手拿着碗和筷子有輕微的顫抖。我沒有回答,希望他不要繼續追問下去纔好。他卻繼續問到,髮捲了嗎?我看一下。
我吃飯的速度變得緩慢,沒有回答他。
回到房間,我掏出書包裡的試卷。紅豔豔的49分堂而皇之的展現在眼前,有些刺目。從筆袋裡摸出原子筆,我默默的簽下了“已閱”兩個字,對於這兩個字,我已經模仿得很像了。他的筆跡不難模仿,從學會他簽下的這兩個字開始,我的試卷,就再也沒有給他看過。收好試卷,我靠在牀上躺着,雙手枕頭,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冬季的夜是那樣濃重,像化不開的墨,就像我心底的那個深洞,永遠也不會有明亮的月光,照進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我開着燈睡着。在夢裡,不斷上漲的洪水淹過了我的腳背,我的腳踝,我的小腿,它那麼冰冷,我無法逃開,只能驚恐的看着自己被吞噬在這冰冷的汪洋之中,那是一種讓人窒息的絕望,當你發現對所有的一切都已無能爲力,你只能孤獨的在絕望中等待死亡。
被鬧鐘吵醒時,掙扎了好久。快要接近年底了,天氣越來越冷,日子也開始過得飛快,每天早上起牀都像嚴刑逼供一樣讓人難以忍受。在黑漆漆凌晨的寒風中打哈欠,真TMD是一種享受。我終於不在課堂上睡着,冰冷的空氣讓我被迫清醒着。不想動,實在不想動,只想縮在一個角落裡,抱着自己取暖。
“亞爍,我們吃飯去吧。”寧悅拍着我的肩膀,把我一片空白的心收回來。我縮着脖子跟在她身後往食堂走去,一路上話都已經懶得多說。寧悅看我這樣,笑着問我,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冷呀,看你都已經縮得不成樣子了。我哆哆嗦嗦地回她一句,我要是蛇,早就去冬眠了。寧悅開心的笑着,笑容依然溫暖依然明媚。
倒是暮日看到我這副德性一臉的深表不能理解。他說,看你藍焰也不像是那麼怕冷的一個人物啊。
我白了他一眼回到,你才見過我多久?你知道我不怕冷啊?
他哈哈一笑說到,你不是叫藍焰嗎?你是藍色的火焰啊。怎麼會怕冷呢?
笨!我解釋到,藍色的火焰是冰的,沒有溫度的火焰,纔會是藍色的。看到暮日臉上憐惜的表情,我有些看不下去,將頭扭過一邊。暮日,不要用這種表情來看我,不要覺得我好像很可憐,我知道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是,不要同情我,就像你一樣,不需要同情。
期中考已經過了好幾個星期,忽然發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子顏姐和左昀了,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她們就好像消失了一樣,忽然就沒了音訊。
“在想什麼?”暮日的影子擋住了我曬得正暖和的太陽。冬日的陽光那樣叫人迷戀,我正躺在教學樓的天台上眯眼享受, “你擋到太陽了。”我睜開眼看着藍天,回他到。
他在我身邊坐下,看着遠處的藍天,沒有說話。
我沒有看他,卻問到,你和左昀,後來還有再聯繫嗎?
他沉默着沒有回答。我想,總還是有的吧,總不會爲了一句“我只拿你當妹妹”,就徹底斷了聯繫,不管怎麼說,畢竟相識一場,當初拼了命想要去救回的,不應該是這樣一個結果。
我很久沒有見到她了。他輕描淡寫的說。
是這樣嗎?我也好久沒有見子顏姐了呢。“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再一次的沉默,我們曬着太陽,想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