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又一個人走進了酒吧。
仍然是個出衆的男孩,黑色的修身長褲,橙色的薄衫,外面套着件黑色的休閒風衣,頸上是一條米白色的圍巾,外表俊美,舉止優雅,看上去素靜如月,手裡提着一隻黑色的琴盒。
他進來之後,視線在先來的三人身上轉了一下,沒有理會另外兩人,只和那個深藍色頭髮的男孩互相點了點頭。
紅衣女孩看到他,臉上突然生起憤憤的表情,“蹭”地站了起來,走過去,質問:“靜紙音呢?她不敢露面,派你來投降的嗎?”
“她會來的。”男孩優雅地回答,聲音從容不迫。
八卦經理簡直要激動了,四角戀愛?不對,是五角!似乎還有個沒出現的……現在的小孩兒可真了不得,這麼小的年紀,就搞得這麼複雜,比自己那個年代的人可厲害多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紅衣女孩怒問。
“你可以當做--”男孩考慮了片刻,續道,“這是心理戰術吧。”
“心理戰術?”女孩忽然冷笑,“你們真是幼稚,以爲這樣拖時間,我就會心浮氣躁,然後輸給你們?別做夢了,我一點都不着急!”她忿忿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果汁,然後往桌子上重重地一頓杯子,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男孩微微笑了笑,環顧四周,找了一個最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有一根柱子擋在他前面,光線黯淡,如果不特意留心,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這幾個人各自坐着,連交流都沒有,又等了半天,經理終於有點不耐煩了。這些小孩子辦事可真拖沓,要賽就賽,要打就打,快完事,咱好回去睡覺,誰有閒工夫和你們幾個小屁孩兒耗啊……
正覺得不滿意,終於有新的角色加入了。從酒吧外面,又闖進來一個男孩子,他長得非常漂亮,深紫色的頭髮,穿着件白色的T恤,外罩深紫色帽衫,青春十足。不過經理被他那條水洗白休閒多袋褲驚住了,這小孩兒,是冒充多啦A夢的吧?人家機器貓好歹只有一個口袋,他可好,滿腿都是口袋……多、多啦B夢?
“多啦B夢”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一眼就看到坐在明顯位置的那幾個人,立刻衝了過去,熱情地和深藍頭髮的男生打招呼:“簡約大神,你們早來了啊,我沒遲到吧?大家也真是,有比賽也不通知我一下,要不是我消息靈通,就錯過了……”
那個叫簡約的男生冷冷的臉上的肌肉牽動了一下,算是迴應。
“多啦B夢” 嘮嘮叨叨半天,突然想起來:“對了,現在是什麼情況了?靜大師呢?”
簡約擡起手,指了一下隱藏在柱子後面的角落。
“多啦B夢”看到坐在那裡的男生,頓時興高采烈:“北冥也,你也來了。你家的靜大師呢,還沒來?”
那個叫北冥也的優雅男孩點點頭:“是的,她還沒來。”
經理一直在偷窺,“多啦B夢”剛闖進來的時候,他還以爲是第六角出現了呢,白興奮了一場,原來只是路人甲,跟自己一樣,是個看戲的!不過那位叫北冥也的男生挺有趣,明明臉都成苦瓜了,偏偏還要擠出笑容……
接下來,便不時地有人走進酒吧,男男女女,年紀都不大,各種打扮都有,他們三三兩兩,有的似乎很熟,互相嘻嘻哈哈打招呼,有的似乎有怨,橫眉立目誰也不理誰……酒吧漸漸熱鬧起來。
這些人裡,有不少人經理都覺得面熟,經常在暗殿演藝酒吧遇到,他知道他們都是一些玩流行音樂的孩子,那麼這裡多半進行的是一場正常的音樂比賽,看來自己先前盼望的數角戀愛、情海生波多半是沒戲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還不開始,但也漸漸覺得無聊起來,喊來兩個服務生招呼客人,自己趴在吧檯上打盹去了。
正睡意朦朧,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酒吧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他茫然擡起頭,呆頭呆腦地看去,酒吧的舞臺上,不知何時起,站了一名少女。
她穿着一件杏色的粗線毛衣,黑色的百搭短裙,杏色的長靴,劉海長長的,頭髮用杏色的髮卡別成一對可愛的小辮子,在酒吧全體人員詫異的注視下,顯得非常窘迫,一張小臉粉撲撲的,黑黑的眼睛流露着倉皇和不安,懷抱着一隻大琴箱,戰戰兢兢地站在舞臺正中,緊張得手都抖了。
這小姑娘哪裡來的?莫非……她是今天的主角?
閒得要死的經理精神一震,睡意一下子飛走了。
酒吧安靜了一會兒,臺下的人發現這女孩站在舞臺上手足無措全無樂手風範,一看就是一隻十足的菜鳥,不禁很是失望,開始交頭接耳:
“咦,這女孩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她進來?”
“我也沒注意啊!難道她就是視線樂隊浴火鳳凰雷蕾的對手?那個叫……叫……叫什麼的來着?”
“啊,不是吧?浴火鳳凰那麼傲,會把這麼個‘野雞沒名,草鞋沒號’的小丫頭當對手?”
“是啊是啊,你看她嚇得都快抖成篩子了,真沒見過世面……”
“你們胡說什麼!靜大師多才多藝着呢,不但吉他彈得好,還會製作精美的手辦……”
臺下竊竊私語,傳到臺上女孩的耳朵裡,她更緊張了,瑟縮地向臺下的某個角落望去。
八卦經理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她看的正是那個叫北冥也的男孩子,他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注視着她,微微點了點頭。
少女顯然鎮定了一些,臉上甚至帶了一絲微笑,幾秒鐘之後,她開始打開琴箱,從裡面拿出一把古典吉他。
這是一把造型很普通的吉他,原木色的琴身,沒有什麼裝飾,樸實端莊,雖然一看就是使用很久了,但保養得非常好。
少女把吉他挎在身上,習慣性地調試,琴發出明快的聲音。
臺下的人都是玩音樂的,雖然看不起這個“無名小輩”,但基本的職業道德還是有的,見人家把琴抱進懷裡,便紛紛住嘴。
臺下,那個紅衣女孩猛地站了起來,擡腳便要向臺上走去。
離她不遠的藍髮男生同時站起,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
紅衣女孩瞪視着他,眼睛裡火花閃耀,雙手握成拳,似乎憤怒到極點。
藍髮男生目光冷冰冰的,手仍然穩穩地放在她的肩上,始終沒有拿下來。
最終,紅衣女孩不甘心地坐了下來,臉色極爲難看。
那個男生也默默地坐了回去,重新看向舞臺。
臺下衆人看了這一幕,紛紛交換眼色,表情十分曖昧。
他們知道今天視線樂隊的“浴火鳳凰”雷蕾約人比琴,而且賭注非常毒,輸者要當場摔琴並且從此不得再碰吉他,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直到見了剛纔的小插曲,在此的每個人都敏感地嗅到了桃色的味道。
瞄着大家飽含深意的神情,經理感嘆,果然無處不八卦啊!
臺上懷抱吉他的少女也看到了臺下的情景,怯怯地後退了一步。
臺下突然傳來一陣嘈亂:“靜大師!砰砰砰!加油!砰砰!”
經理一看,“多啦B夢”正在臺下大吼,邊吼邊用橡膠骰盅拼命地砸桌子。
臺上臺下,酒吧全體人都用要殺人的目光看着“多啦B夢”,後者吼了幾聲,終於察覺到自己犯了衆怒,縮了一下脖子,老實下來。
舞臺上的少女臉漲得通紅,手指撥動琴絃,吉他發出了第一個音……
《櫻花變奏曲》。
A小調的蘊藉和悽婉,純淨到近乎透明的音色,清雅淡遠的曲風,彷彿突然在空中打開了一道傳送門,門裡有明媚的陽光、絢爛的櫻花、美麗的少女……在場的每一個人,順着那扇門,被引進了一個幽幽的夢境之中:
一朵朵小小的櫻花,在漠漠的輕寒中悄悄地甦醒,慢慢舒展着柔嫩的瓣羽。如霧似靄的櫻海,清幽的溪畔,和煦的陽光,身着和服的美麗少女踏着細碎的步子,和着琴音翩翩而舞,頰上眸中,都是羞澀的心事,一縷情思,遠遠地牽繫着遠方英勇的少年。
遠方,細雨紛飛,兩名武士執刀相對。
雨滴打在雪亮的刀刃上,流*極細極細、斷斷續續的音,綿綿地牽引着,如在平靜的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漣漪。然後,兩道寒光急速旋轉,越轉越高,刀影直衝九霄,飽滿欲裂的金屬撞擊聲、雨幕被刀劈開的細密聯珠聲,洶涌而出,風起雲涌,滿天瀰漫着悲壯的氣息……
音階漸漸遊走,次第地豐滿着。彷彿雨歇雲駐,天空晴朗,櫻花在空中旋轉着,飛舞着,一層疊着一層,遠處,沾着花瓣的戰刀反射着明麗的陽光,不死不休的搏殺已成爲過去,溼漉漉的春天被奇妙的和聲音符推起一派平靜祥和。
櫻花落了,明年還會綻放,大地重新泛起喜悅之音。
少女立在紛繁的花雨中,拈着花枝,癡癡地看着櫻花,似在對它訴說着纏綿的情意,又似在傾聽一個不老的神話。他在哪裡?他會回來嗎?如果他已是去年凋零的那一朵,她寧願自己是一粒塵埃,追隨他到海角天涯……
驀然回首,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卻正站在草地的盡頭,微微看着她笑……
優美流暢的輪指,音符彷彿櫻花,在琴絃上一朵接一朵地開着,她與他兩兩相對,深情凝視的眸子裡,曲子留下一個清豔無瑕的完美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