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之後,北冥也帶着靜紙音來到這裡,開始滿店淘寶,在書海里尋找自己需要的書和演奏碟,然後放進書籃。
這種專業書店,平時顧客並不多,有書架阻攔視線,店員也懶洋洋地趴在收銀臺上,所以靜紙音偷偷從北冥也的口袋裡探出個小腦袋,目光在各種書刊音碟上瀏覽着。
天花板上的射燈將柔和的光打在刊物的封面和碟片上,忽然,放在架子上的一本音樂雜誌吸引了靜紙音的視線:
硬質覆膜的雜誌封面上,是一整幅照片。照片以黑色爲背景,聚光燈下,是一名美麗的少年,身上穿着黑色的演出服,茶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露出光滑而寬闊的額頭,高貴而莊重。他微閉着雙目,表情專注,懷抱着金色的薩克斯,似正在凝神演奏。
旁邊,是幾張音樂碟片,每張碟片的封皮雖然背景和構圖都不同,但主角都是這個尊貴如王子般的薩克斯少年。
凝視着那少年寧靜如夜、淡然如煙的面龐,靜紙音彷彿聽到低沉而優美的薩克斯音樂正緩緩地流淌在耳邊,流淌在這個寧靜的秋日下午。
北冥也正在翻閱一本關於吉他的書,忽然覺得胸口有動靜,他低頭一看,發現靜紙音正伸着小手,往前使勁掙扎。
“幹嗎?”
“那本書……那本書上的人……”靜紙音奮力向前掙,想要把這本書拿到手,“那本書上的人是你耶!”
北冥也擡頭向書架上的雜誌看了一眼,看到雜誌上的薩克斯少年,愣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說道:“不是。”聲音溫和平靜,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怎麼不是?雖然髮型不同,但這個人簡直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靜紙音急急說道。連吹薩克斯時的神情都相同--那天晚上,他吹薩克斯給她聽,也是這個樣子,在全然的專注中,不經意地透露着憂鬱和孤獨。
“我說過了,不是我。”北冥也再次說道。
靜紙音好不容易把雜誌抓到手裡,這本書對她來說已經相當的沉重,她費力地掀着書頁,尋找着關於封面少年的介紹。
在雜誌的第四頁,這張照片再一次出現了。照片的底邊還壓着一排粗體字:“走進薩克斯殿堂的天才音樂少年”。 標題的下面,是大量的文字介紹和很多小幅的照片,完整展示了一個音樂少年的成長過程。
只不過,這個少年的名字,叫做千野尋一。
“奇怪咧,世界上還會有這麼相似的人!”靜紙音捧着雜誌翻看,小聲嘀咕。
“看完沒?”北冥也輕輕地問。
“北冥也,我們買下這本書吧!”
“不買。”北冥也把雜誌放回書架上。
“買啦!”
“不!”
“買啦!求求你!”
“不買!我們這個月的生活費不多了,沒有多餘的錢來浪費。”北冥也轉身想要離開。
靜紙音兩隻小手牢牢地抓着書架,說什麼也不鬆手。
“怎麼會是浪費,而且我還有錢啊,我有壓歲錢,還有打工賺的錢,還有爸媽給的生活費,都存起來了,有好多。”
北冥也無奈地看着她:“你真想要這本雜誌?”
“嗯!”靜紙音抓着書架,裝出很可憐的樣子,眼光在雜誌上流連不去。
北冥也拿起雜誌放進書籃:“現在好了?”
“還要那幾張碟,千野尋一的演奏專輯。”靜紙音偷笑着。
北冥也索性把千野尋一的幾張演奏專輯全放進籃子裡,說:“從現在開始,你的銀行卡歸我接管了!”
“知道啦知道啦!”靜紙音扶着衣袋邊,仰起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含感激地看着他,“北冥也,你真是好人!”
北冥也板着臉將她的頭按回口袋裡。
吃過晚飯,北冥也把今天買的十幾本書放在茶几上撂好,自己則躺在沙發上,頭枕着扶手,一本一本地翻看,邊看邊用筆劃出重要的地方。
音響裡,放着千野尋一的演奏碟,室內迴響着低沉的薩克斯音樂。
靜紙音趴在他的身邊,打開雜誌,看那篇報道。
報道里面說,千野尋一的父親是傑出的薩克斯演奏大師千野睿,母親是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家千野鏡,他從小便被父母精心培養,三歲時便顯露了驚人的音樂天賦,被稱爲音樂神童。然後,他在音樂界的發展便銳不可當,整個童年、少年時期,取得了無數的輝煌成績,三年前,以十四歲的稚齡登上音樂的巔峰--在那一屆面向全世界的薩克斯大賽上,戰勝了許多頂尖高手,並贏得了冠軍。那屆之後這個冠軍一直由他保持,到今年,已是三屆冠軍了……
靜紙音越看越佩服。同樣是玩音樂的,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不對不對,自己彈吉他是“玩”,人家是“演奏”,境界不一樣。比如,同樣穿比基尼的,在世界小姐選美的舞臺上表演,和在地下俱樂部表演一樣麼?前者那叫藝術,後者那是*,得被警察叔叔掃黃,性質差遠了。
“北冥也,你有沒有雙胞胎兄弟?”她拉着北冥也的衣襟,爬上他的胸膛,然後坐下來。
這個千野尋一和北冥也太像了--不,不是像,他們簡直就是一個人,像照鏡子一樣,連左手尾戒的顏色和款式都相同,要說他們沒關係,傻子也不信。
“沒有。”北冥也看也不看她,用筆在書上做了個記號。
“那--你有沒有失散的兄弟?”
北冥也把書拿開,看着她:“你是想問,這個千野尋一是不是我失散的兄弟吧?”
靜紙音高興地說:“對對對!”
“他不是我失散的兄弟。”北冥也說。
“那--他是*人?”這世界上就算有長相相似的,也不會有相似到這種程度的!
北冥也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傻妞,這比‘失散’的兄弟還不靠譜!”
“唉?”靜紙音腦子轉了好幾圈,自動將這句話理解爲,“那麼就是說,你們是兄弟,但並沒有失散?”呵呵,MS自己看言情小說看傻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失散兄弟啊!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可是,你們的……姓不一樣啊。”還沒等北冥也回答,她自己又找到了答案,“啊,我知道了,你們是一個跟爸爸姓,一個跟媽媽姓,我猜對了吧?”
這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現在很多人家都這樣給孩子起名字。那麼,北冥也的媽媽千野鏡,結婚之前叫做北冥鏡?
北冥也笑了笑,沒有回答,目光重新放到書本上,很平靜地問:“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有啊,我還想知道,你爲什麼會一個人來到天使鎮……”可是這句話到了嘴邊,靜紙音又咽了回去,“沒有了。”
她又不是真傻,雖然北冥也從語氣到眼神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但她卻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並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
這是爲什麼呢?她的心裡劃了一個問號。根據多年看言情小說和肥皂劇的經驗,腦子自動列舉了N種可能:比如父母偏心,比如兄弟不合,比如名氣所累,比如爭奪財產,比如情變……
不管哪一種可能,反正結局是北冥也遠離家人,孤身漂泊在外。所以,他肯定是最受傷的那個……
靜紙音油然生起憐愛之意,她伸出小手,輕輕地摸摸他的臉:“北冥也--”
“嗯?”
“以後……”她想告訴他別難過,就算家人都離開他,她也會照顧他的--可是限於自身條件,這基本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最終說出口的是,“以後,我一定會對你好,讓你很開心!”
她輕柔的動作和撫慰的語調,令北冥也怔了怔。
他凝視跪坐在自己的胸膛、舉着小手做發誓狀的她,嫵媚的小臉上帶着少有的莊重和認真,纖秀的小嘴兒嚴肅地抿着,眼睛彷彿一對小小的黑寶石,柔光流溢,彷彿傳說中的守護天使,雖然弱、雖然小,卻會拼盡全部力量,忠心地守護着她的主人……
北冥也心中驀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個紅豆般的小小妞兒,簡直可愛到爆,而且……她還會心疼人呢……
他的脣角輕輕牽起一個微笑:“我倒希望以後的日子,你也會很開心……”
“我?”靜紙音指着自己的鼻尖,“開心?”她都這樣了要是還很開心,那不是樂觀,而是白癡,都不止缺心眼那麼簡單--根本就是沒心沒肺。
“對啊,”北冥也笑了笑,“因爲,我們要開始訓練了!”
“訓練?”
北冥也“嗯”了一聲,捧起靜紙音,把她放到那撂得高高的書上:“這些書裡,我用筆劃出來的地方,你要全部讀一遍,還要記住,並理解。”
靜紙音看看那比自己個子還高的“書山”,頓時眼淚汪汪--唉!早知道下午他在書店是爲自己選書,就應該當場阻止。她和雷蕾是要“彈”吉他比賽,不是“談”吉他比賽,紙上談兵,光吹牛就能吹贏她?
“看書看碟,只是讓你瞭解並學習別人的經驗和技巧,更重要的是,實際練習中能領會……”
暮色四沉。
銀星公寓六樓,簡約坐在自己家的陽臺上,一邊沉默地翻着手中的雜誌,一邊傾聽着窗外飄來的音樂聲。
這是古典吉他名曲《櫻花變奏曲》。由日本音樂家橫尾幸弘改編自日本民謠,分前奏、主題、3個變奏、6個尾聲,曲調優雅典麗,綻放着如櫻花般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