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不情願的站起身,看着自己老爹的背影,眼中有些怨氣。最近他越來越搞不明白自己家這老爺子了,以前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和老爺子商量着來,而且每次他出的主意都被老爺子所用,而且老爺子每次都還誇他的主意如何的好。
可最近呢?自己這老爹膽子越來越小,被人蔘了也不再還擊,弄的現在隨便揪出來一個屁大點的芝麻官都敢上書職責朝廷了。
嘉靖掃到嚴世蕃看嚴嵩的眼神,沉聲道:“不要這樣看你爹,好好學着。”
“阿…是。”嚴世蕃先是一驚,隨後忙點頭應是。
嘉靖看着剛剛吵得不可開交的一衆官員,現在一個個低着頭站着也不吭聲,再次點起嚴世蕃的名字。
“嚴世蕃,你剛剛說邊軍想方設法,目的就是伸手朝朕要銀子,你說說這是爲什麼。”
嚴世蕃剛被嘉靖訓斥,還以爲自己今天是註定沒開口的機會了。沒想到嘉靖帝會說起他剛剛說的話題,頓時又來了精神,面目猙獰的道:“皇上,我大明朝去年整整一年只收上稅銀三百三十五萬兩,全國上上下下,無數個衙門需要戶部撥款,有東南剿倭的軍隊,有兩廣乾旱、以及河南等地的水患救濟,哪個衙門不需要銀錢?光是大同一府的軍備就支出三十七萬兩,他朱職浸還嫌不夠,難道要讓全國所有衙門都可着他們先來?”
高拱下意識的動了下腳,想要回擊嚴世蕃一番,可突然想起皇上還在,頓時不敢像剛纔一般那樣放肆了。
嘉靖帝微眯着雙眼,點點頭、看上去好似贊成嚴世蕃的話,思慮良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嚴閣老,你給他說說。”
嘉靖帝並沒有說嚴世蕃這番話到底對不對,而是讓嚴嵩替他說。
“是、皇上。”嚴嵩蹣跚着腳步緩緩轉過身,慢條斯理的說道:“嚴世蕃,你只看到了大同府的用度有三十七萬兩,可你是否看到,這三十七萬兩隻有七萬兩用在了犒勞大同將士的身上,大同府常年遭受韃子襲擾,單單衛所官兵就有八萬七千人。這還不包括各府的府軍、以及營軍。”
“嚴世蕃,你說這七萬兩銀子,分攤到每一位官兵身上能做些什麼?再說那用在修整火器的三萬兩,火器的製作耗資頗大,雖然火器的發射不善靈活,但攻擊力到是很大,用於守城很有利。然而三萬兩銀子,緊緊夠維持一個衛所的火器裝備,讓火器的威力無法發揮的出來。”
當嚴嵩說道火器上時,兵部尚書楊博卻是眼前一亮。他這一生不好功名利祿,也不善於朝堂上的勢力鬥爭,他只喜好研究軍事。以往嚴嵩一黨與徐階、裕王的攻伐,他重來都是不屑,可這時聽到嚴嵩說道火器戰備上,卻是對嚴嵩有些刮目相看。
楊博的神情嚴嵩沒有看到,依然自顧自的說着:“最後說說馬匹,我大明朝歷來缺馬,南邊由最。可就算是相對好一些的北邊官軍,軍馬也是少之又少,僅僅只有上等衛才能裝備一支騎兵。而這每年的**支出錢銀,只有兩萬兩,和修長城用的石料想比,差的太多。”
“唉、說來說去,就是缺錢阿。”說道最後,嚴嵩還一副傷感的神情嘆息一聲。
嚴世蕃站在那裡,面上聽了嚴嵩的教誨,可內心裡依然想着如何把今天吃的這個虧,給高拱他們還回去。
嘉靖帝坐在龍椅上,對嚴嵩的一番話非常滿意,嚴嵩能夠得到嘉靖帝的二十年專寵不是偶然,而是他對嘉靖帝心思的把握。此時嘉靖帝亮晶晶的雙眼看着嚴世蕃,似乎是在問嚴世蕃,讓你和你爹學着點,沒錯吧?
張居正此時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皇上,我朝北邊一直被韃子侵擾,長此以往,國庫中的用銀只會猶如流水一般涌向北邊各府,這樣一來其他各省如有了災情,朝廷連賑災的銀子都拿不出來。”
嘉靖帝對此深感贊同,略微對張居正一擡頭,問道:“叔大有什麼主意?”
叔大是張居正的表字,嘉靖帝是個很特別的皇帝,他與其他皇帝不同,在一般情況下他很少稱呼臣子們爲卿,而是直呼期名或表字。或許這跟嘉靖帝常年不上早朝有關,散漫習慣了。
張居正稍微往外挪了一小步,建議道:“臣建議,在大同一地進行軍制改革,用以軍養軍的辦法,讓衛所兵與府兵合併,這樣一來朝廷會剩下很多銀錢,而各衛所也可以根據自身形式來發展。”
張居正此話一落,整個大殿頓時亂了起來。各個大臣都被張居正的提議嚇到了,以軍養軍?那不等同於放軍權與各府自理了嗎?這樣一來各府獨自壯大,豈不威脅朝廷之根本?
嚴世蕃第一個站了出來,急着衝嘉靖帝勸阻道:“皇上,萬萬不可阿。此法一開,全國一十三省加上南京,都會紛紛效仿,這樣一來和西漢末年的州牧制又有何異?”
大殿上六部官員紛紛點頭,讚許嚴世蕃的說法。
得到幾乎所有官員的支持,嚴世蕃一時得意,覺得自己終於搬回來一局。可是……在他沾沾自喜的時候,卻沒有看到高拱、徐階、張居正等人眼角的那一抹笑意。
恢復州牧制,這簡直就是再愚蠢不過的決定了,如果真的讓各府獨自打理官兵,那大明朝就會成爲西漢末年的複製。到時候天下羣雄崛起,朝廷將再無威嚴。
如果要說有人能提出這種愚蠢的意見,那肯定就意味着,天下大亂會對這人有好處。而什麼人有這個能力,掌握住手中握有兵權的各府?那答案無疑是權傾朝野的嚴嵩、嚴世蕃父子了。
所以現在大殿內的氣氛有點怪異,嚴世蕃和高拱、張居正等人的立場像是換了過來。張居正、高拱成了禍國殃民的罪臣。而他嚴世蕃,卻成了大公無私,爲人爲己的能成。
嘉靖帝看似隨意的和高拱、張居正幾人互視了一眼,隨後對嚴世蕃問道:“那東樓對邊軍軍餉不足,有什麼想法?”
“這……”嚴世蕃一時被嘉靖帝給問住了,大明朝這些年來,每年的稅收都沒有支出來的多,各地的稅收有些都收到了嘉靖四十五年去了,可想而知,各地百姓過的有多苦。
“皇上,臣一時不得其法,但絕不可以將兵權落到各府手中。”嚴世蕃狠狠的道。
其實嚴世蕃也納悶,這平時很機靈的張居正,怎麼會提出如此主意?難道各地府軍崛起,對他張居正有什麼好處不成?可他張居正有多少斤兩,嚴世蕃是心知肚明阿,怎麼可能會讓各地府衙乖乖就範?嚴世蕃雖然自詡聰明,可還是想不通這個問題,既然想不通,乾脆不想,反正自己就和你們對着幹就對了。
嘉靖帝微微坐起身,思慮着說道:“既然你也沒有什麼好主意,朕到是看叔大的主意不錯,可以爲朝廷省下不少的錢糧。”
“皇上,萬萬不可阿!”
嚴世蕃急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後嚴黨一派、以及無派系的牆頭草們也紛紛跪倒,高呼道:“皇上、萬萬不可。”
衆大臣的反應,嘉靖帝早就預料到了,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略了一眼依然淡然站在那裡,沒有任何表態的嚴嵩,隨後又用目光示意了張居正。
“皇上,既然諸位大臣都不同意這個辦法,那……臣到是還有一個主意。”
張居正那一臉正氣的神態中,竟然帶着點點的奸詐,真是有些不可思議。被後世評定爲明朝第一首輔的張居正,也會有如此一面。
“哦?叔大還有什麼好的方案?”嘉靖帝裝作不知的問道,其實今天的這一幕,都是他一個人自導自演的,這也可以解釋,他之前爲什麼會等衆臣子議事,等的那麼焦急了。
張居正沒有給嚴黨衆人一點思考的時間,直接放棄了第一個方案而轉投第二個。
“臣以爲,嚴大人不同意府兵自給自足,完全是怕府兵成長起來後威脅到朝廷。既然如此,臣的第二個方案,既不會造成府兵壯大,亦可以讓各地府衙有足夠的錢糧,供給衛所官兵。”
大殿內一衆大臣被張居正說的一愣一愣的,此時見他說不會讓衛所官兵合併爲府兵,還能讓府衙有錢、而且心甘情願的拿錢去供給衛所,頓時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這個好辦法。
“皇上,大同府軍械製造非常昌盛,其中包括兵刃鍛造、戰車組裝、火器製造等,臣早就聽說大同府的一些鄉紳開辦作坊,製造兵器賣與各衛所。所以臣認爲,既然讓民間製造兵器,到不如專門在大同設立一個專門的有司衙門來進行統一管理。在大同府的所有鎮級以上地區,設立製造點,大同府資源豐富,而且鍛造工人也多,這樣一來可以大大降低兵器製造成本,不光能夠大同府官兵本身所用,也可以賣給周邊各府的衛所,換來的錢銀,也不單單可以爲大同府內各衛所發放軍餉,收的稅務還能補充國庫,實乃一舉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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