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我的這番話,張玉也是搖了搖頭說道:“唉!事已至此,只能祈求吉人自有天相了。”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裡,我立即請求張玉幫我一個忙,如果哈斯其其格這邊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幫幫她。
張玉苦笑道:“哈斯其其格好歹是脫脫之女、哈剌章之妹,如果她淪落到要一個外人來幫助的地步了,別說是我,就是我爹恐怕也辦不好這事兒。”
一聽張玉這話,我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如果哈斯其其格真的淪落到那種地步,張玉父子也是不好出面的。畢竟別人哈剌章可是一品大員。
我只好再次請求張玉,如果哈斯其其格這邊有什麼事兒,一定想辦法給我捎個信兒過來。
這一次,張玉倒答應得乾脆。
唉!本來是一場兄弟久別重逢的情義之酒,沒想到因爲哈斯其其格這事兒,搞得大家都唉聲嘆氣的。
第二天上午,前一天跟我們一起去哈剌章府上的張玉的跟班兒就來客棧找我,說馬匹、車輛的事兒爲我們辦妥了,隨時可以出發去大寧。
真是有熟人好辦事兒,就這麼一早上的工夫,張玉竟然將此事給我們辦得妥妥當當的。
那跟班兒告訴了我們馬匹、車輛的老闆的聯繫地址,讓我們去的時候直接說是樞密院張大人的朋友就行了,價錢保證是全城最低價。
我自然是說了幾句客氣之言,送走了這跟班兒,我便和大家一同商量這行程。
蘭兒和偰鏞是恨不得立即就出發,我則讓他們兩個稍安勿躁。
考慮到大家要準備一下,最主要的是我想等待哈剌章給我們回個信兒。經過一番討論,我們便將出發去大寧的日子定在了兩天之後的八月初十。
直到八月初九傍晚,張玉才帶着先前那個跟班兒到客棧找我。
張玉讓那跟班兒從腰間拿出一個布袋子打開,我一看,裡面有幾錠銀子,大概兩百兩吧!
張玉這是什麼意思?知道我們明天出發去大寧,給我們送盤纏?
這不應該呀?我早就跟他說過,我們身上盤纏足夠,不用他在這方面爲我們操心的呀?
張玉見我滿臉狐疑,知道我會錯了意,立即笑着對我說:“胡兄你不要誤會呀!這銀子可不是我給你的!”
張玉這麼一說,我就更加搞不懂了。
張玉見我一臉懵逼,立即給我將此事說開了。原來這二百兩銀子是哈剌章派人送到他們張家府上的,說是感謝他們將哈斯其其格送到元大都。
從張玉描述的語氣中,我就知道他對此事有些憤憤不平。
按理說,我們這一行人大老遠將他妹妹送過來,他哈剌章好歹也得露個面。這麼着就讓下人帶着兩百兩銀子過來,他都不當面說聲“謝謝”什麼的,還真是有點兒太瞧不起人了。
另外,據張玉講,這哈府的下人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仗着自己的主子是從一品,完全不將張玉放在眼裡。說明來意,丟下銀子就走了。張玉本想告訴來人其實是我們將哈斯其其格送過來的,別人根本就懶得搭理他。
聽張玉說到這裡,我也覺得這是有些不像話。不就是哈府的一個下人嗎?且不說張玉好歹是個出仕的小吏,就是其父張天佑也是正二品的大員呀!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按說哈府的下人不至於這麼猖狂,除非有一種可能。
我提出這個疑問之後,張玉立即追問我,是什麼可能。
我告訴張玉,這哈府的下人如此行徑,很有可能是哈剌章明理或暗理交待過,讓他們故意爲之。
張玉聽了我這話,狐疑地看了我半晌,說道:“胡兄的意思是,哈剌章是因爲對我們將他妹妹送回來這事兒很反感,才故意讓下人在他們張府如此張狂的?”
我嘆了口氣道:“我也只是猜測,不然怎麼能夠解釋這哈府的下人敢在你們張府如此張狂呢?”
張玉也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嘴裡嘀咕着,看來這丫頭就是苦命呀!
我再次向張玉提出請求,讓他派下人多去哈府找那老僕人巴根那多多瞭解情況。如果哈斯其其格真的在元大都待不下去,我們只得另做打算了。
張玉聽了我這話,也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八月初十一大早,我們一行十人的隊伍向大寧進發。思淑和蘭兒坐馬車,羅仁駕馬車,其餘人則騎馬而行。
由於我是第二次來大寧,偰哲篤老爺子的墳墓位置我也記得,很容易就找到了。
偰鏞自然是在爺爺的墳前好生祭奠了一番,而蘭兒則是在三叔的墳前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等我們返回大都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初三了。
因爲心裡惦記着哈斯其其格之事,我顧不上一路的疲憊,立即去張府找張玉。
當晚,我便見到了張玉。張玉立即告訴了我一個壞消息,哈斯其其格現在已不在她哥哥哈剌章府上了,她出家了。
什麼?出家當尼姑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大爲震驚。
張玉早料到我有如此反應,立即一把將我按在椅子上,讓我先喝口水消消氣。
可我哪裡還喝得下水呀?
張玉一個勁兒地勸我不要着急,待我情緒稍爲緩和之後,纔給我講起了此事的具體情況。
果然不出我們當初所料,哈斯其其格因爲嫁給高惠一事,讓其族人覺得蒙羞。起初,哈剌章還念及兄妹一場,並未有將哈斯其其格趕出哈府的想法。只是對她的態度極爲冷淡而已。
而哈府的下人之中,除了老僕人巴根那,其餘人根本就不認識這個脫脫最小的女兒。哈斯其其格自從住到哈府之後,也沒個使喚丫頭什麼的。除了巴根那偶爾過來與她說說話,全府上下幾乎是一天到晚沒有一個人與哈斯其其格說一句話。
要不是巴根那每天督促,估計連每天給哈斯其其格送飯的人都沒有。
回了元大都,受到了這個待遇,哈斯其其格自然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她也曾多次去找大哥哈剌章,但哈剌章都是避而不見。
終於有一次,哈剌章讓哈斯其其格給堵了門。
哈剌章自然是明白哈斯其其格找他的意思,哈剌章也不想跟妹妹過多廢話。哈剌章告訴哈斯其其格,家族裡有許多人都勸他,將哈斯其其格趕出家門。也就是他念及兄妹一場的情義,不想趕她出家門。希望她從此以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聽了大哥這話,哈斯其其格自然是萬分委屈。她告訴大哥哈剌章,在雲南騰衝的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是忍受着極大的屈辱,度日如年似的熬了過來……
可哈剌章根本不想聽這些,他冷冷地對哈斯其其格說:
“你要是沒熬過來就好了。你要是沒回元大都,咱們家族就不會被別的家族背後嘲笑。
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覺嗎?
我現在每次去署衙之時,都感覺到背後有人對我指指點點。你知道我們整個家族都在爲你蒙羞嗎?”
哈斯其其格聽大哥哈剌章說到這裡,淚水已順頰而下。在騰衝受了那麼多苦,她都沒有感覺像現在一樣無助過。在騰衝的時候,她一直堅信,只要能夠活着離開雲南,能夠回到元大都,美好生活又可以從頭開始。
也正是懷着這個美好的憧憬,她在騰衝默默堅持下來了。
可是現在,冰冷的現實撲面而來。她冷冷地對大哥哈剌章說道:“沒想到家族的人都這麼讓我寒心。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痛快地在雲南死去。”
哈剌章不禁冷哼道:“死!你要是有膽量死就好了!就像你姐姐德德瑪那樣,死了一了百了……”
哈斯其其格看了看大哥哈剌章,說道:
“你以爲我是怕死嗎?
當初我選擇活下來,就是因爲父親離開騰衝之前已經預感到命不久矣,他千叮萬囑,讓我一定要堅強地活下來。
姐姐因爲不堪下嫁高惠之辱,選擇輕生。她臨死之前,也是讓我遵從父親遺願,堅強地活下來。
不過現在好了,我已經按照父親的姐姐的願望,活着回到了大都。現在,我可以去陰曹地府找他們了。很快,你也就沒有我這個丟人現眼的妹妹了……”
哈剌章沒有再理會哈斯其其格,而是拂袖而去。
哈斯其其格回到房間之後,立即鎖上房門,她要準備上吊。
可是這一切,老僕人巴根那早在一旁暗暗關注着。他知道哈斯其其格鎖上房門意味着什麼,他立即去敲門。
哈斯其其格聽見是巴根那敲門,並沒有立即開門,而是想將他打發走,便說自己想休息了。
巴根那當然是不會離去,他說他有要緊的話想跟她說。
不得已,哈斯其其格選擇了打開房門。但是,情急之中她都忘記了把剛剛搭上房樑,準備上吊的繩索給取下來了。
見哈斯其其格開了門,巴根那是鬆了一口氣。他一進門就看見了那根還吊在房樑上的繩索,但他並沒有立即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