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漢忽然道:“唐大俠無需慌亂,是毒就該有解藥,那位柳生小朋友和你的情況非常像,莫不是也……”回頭看看躺着的柳生。
楊橋本來就有疑心,忙低聲急問:“柳兄,你現在的內力是不是也運不起來?”
柳生點點頭,忽又搖搖頭忍着傷勢疼痛道:“我,我沒事。”衆人回想剛纔柳生和東瀛武士打鬥情景,爲什麼功力也越來越渙散,原來柳生也中了毒。
張霄漢大聲說道:“現在緊要的是找個安全地方給受傷者療傷解毒。”衆人紛紛說“是”。
大多數人都沒有聽說過抑功散,但東廠對於衆人卻是如雷貫耳,朝廷上勢力最大,又最神秘的機構莫過於東廠,這是大明具有特權的秘密特務機構,權力猶在錦衣衛之上,直接聽命與皇帝,不經刑部等司法機關批准,可隨意監督緝拿臣民,權勢熏天。東廠廠公馮隱是太監中僅次於司禮監掌印太監黃倫的第二號人物,傳言其心狠手辣,大小官員聞之色變。
唐天峰奇道:“東廠有什麼奇人秘藥都是可信的,不過東廠是替朝廷監視各部官員,和民間江湖沒什麼瓜葛,就算真有抑功散也不應該在江湖出現,馮隱武功之高,好像不在京城第一高手的許清川之下,那東廠要這些化功奇藥做什麼用處呢?”衆人聞聽也紛紛疑問道:“就是,東廠用這些旁門藥物何用?難道是爲了對付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臣?”
一直沒說話的魏長雲說道:“抑功散我聽說過,很是奇特,唐大俠內功深厚精湛,還可以聚集內力,一般江湖高手服用此藥後不能發出半點功力的。”
月公子冷冷說道:“皇帝經常見一些江湖術士,爲安全着想,做一些有備無患的事情也是正常,比如那陰謀陷害嚴大人的藍道行,雖然內力不弱,因爲提前服下抑功散,面對普通侍衛還不是束手就擒,縱有通天本事也施展不了。”
劉長風久居京城,對藍道行早有耳聞,自言自語道:“這個藍道行究竟何方人物,甘願捨命鋤奸,令人欽佩。”月公子聞聽,冷笑不止。
一旁的楊橋忽然搭話:“藍道行在江湖上沒有幾人知道,但在道家中還是有點名氣的,他厭惡江湖廝殺,專心採藥煉丹,修悟長生不老之術,被人稱爲‘藍神仙’,後被皇帝召入宮中,皇帝是怎麼知道他,又是誰舉薦的都是個謎。”
魏長雲站起身來道:“當今皇帝一門心思求仙問道,藍道行正好投其所好,聽說他進宮便和唐曉風有關係。”
劉長風奇道:“唐曉風?就是下落不明的前武林盟主?他現在在哪?魏兄弟從哪裡知曉這些的?”其餘人聽說唐曉風的名字都精神起來,當年的武林盟主突然間下落不明,不知去向,導致江湖羣龍無首,成爲武林公案,都想知道是怎麼回事,齊刷刷看着魏長雲。
魏長雲接着道:“我也是聽人傳言,藍道行被大內侍衛抓住時候仰天大笑說出‘唐曉風’三個字,後便自斷舌根,寧死再無一言,他在江湖籍籍無名,敢孤身犯險,必是受人指使。”
唐天峰亦道:“好個剛烈的藍神仙,藍道行極可能是唐曉風安排的,唐盟主離開江湖時大概就是嚴嵩掌權時候,應該和嚴家父有很大關係,唐曉風作爲武林盟主在江湖俠命遠播,衆望所歸,是我輩楷模,不能結交與他,是平生憾事。”
“我與唐曉風有過一面之交,他爲人光明磊落,算得上一代大俠,沒做盟主之前就是赫赫有名的‘楓林谷主’,那時他還叫唐雲,後來改名唐曉風,以爲他被奸人所害,遭人暗算,原來還在人間,好啊。”張霄漢說完,神情歡愉,溢於言表。
月公子“哼”了一聲:“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你們口中的唐盟主既然俠義無雙,爲什麼突然銷聲匿跡,再無半點音信,難道僅僅憑着你們臆測就知道他的所作所爲?好笑。”
一旁的柳生聞聽,漲紅着臉道:“月公子你、你不就是在憑着自己臆測否定、否定唐盟主了嗎?”語氣對月公子及其不滿。
劉長風衝着月公子大聲說道:“唐盟主與江湖不辭而別,一定有他的難言之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唐盟主和藍神仙都是令人欽佩的。”說完不在理會月公子,用力拉起魏長雲的手又道:“魏兄弟,這些年苦了你了,咱們的事,你查到一些線索沒有?”
魏長雲看看衆人,欲言又止。唐天峰知曉劉長風想問什麼,便笑道:“你們兄弟的事情可以單獨去談,大夥兒也得休息一下,明早就得動身趕路,可好?”
張霄漢連連點頭,讓劉長風二人到打鐵棚處有一小屋,是平日臨時歇息地方,自己和衆人都擠在大屋,坐等天明。此時,暴雨傾盆,一時半刻沒有停歇的意思。
小屋昏暗,藉着雷電光亮,劉長風和魏長雲均是神色凝重,正襟危坐,昔日名震東南的“風雲二衛”又一次坐在一起。良久,魏長雲長出一口氣道:“大哥,大帥當年對咱倆恩重如山,小弟沒齒難忘,自從大帥蒙冤慘死,我就立下重誓,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把來龍去脈查的清清楚楚,一來爲大帥報仇,二來也洗刷你我兄弟擔着的罵名。”
劉長風苦笑道:“當日是你我兩人負責銷燬大帥和嚴世蕃的來往書信,出了事我倆難辭其咎,就算跳到黃河也洗不乾淨、說不清楚的,軍中兄弟都罵我倆是忘恩負義、賣主求榮的東西,衆口鑠金、積毀銷骨,這件事不查的清楚,咱只能苟且偷生一輩子,現在徐大人執掌內閣,答應過我會從各個渠道查出是誰把書信交到朝廷,日後也會爲胡大帥昭雪,只是現在朝局不穩,只能等待時機,從長計議。”
魏長雲忽然神情落寞,緩緩說道:“人心不古,世事如棋,如果是大哥最信任最尊敬的人陷害的大帥,大哥會作何感想?”
劉長風一愣,急問道:“魏兄弟查出線索了?快快和我說說,如果情況屬實,不管他是誰,劉長風認得他,鐵劍可認不得他。”想起胡宗憲慘死情景,忍不住雙手微微抖動。
“大哥不要激動,聽小弟細說,這些年我苦苦查找,皇天不負有心人,大哥知道我遇到誰了?”魏長雲壓低聲音慢慢說道:“你還記得花無塵嗎?”
劉長風驚道:“花無塵不是保護軍師時候和倭寇血戰而死了嗎?難道他還活着?一定是你看花眼認錯人了吧?不可能是他,這件事和他能有什麼關係呢?”
魏長雲道:“其中原委,說起來話長,我先撿緊要的和大哥說吧。”劉長風點點頭,魏長雲接着說:“這個花無塵還有一個名字叫花小三。”
劉長風急道:“‘妙手神偷’花小三?真的假的?和他在一起多年,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他是江湖有名的神偷呢?難道是他盜走的書信?”說到這,劉長風頓生寒意,當時和花小三等經常在一起習武聊天,如果他真是“妙手神偷”,憑他的本事,調換了書信也是非常可能。
魏長雲咬牙道:“不錯,我偶然遇到他還活着,心中驚懼,便跟蹤他多日,發現他經常出入大學士高拱的府邸,便感覺他與書信脫不了干係,他走到哪我便跟到哪,不惜裝大帥鬼魂嚇他,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從他口裡得知就是此賊用‘妙手空空’絕技從你我鼻子底下盜換了書信,然後假裝戰死,把書信交給高拱,然後發生了後來的事情。”
劉長風知道是徐階曾經舉薦高拱爲裕王講師,也認識高拱大人,但從來沒聽說高拱還和江湖人物有聯繫,半信半疑道:“高大人怎麼會結交偷雞摸狗之徒?徐階、高拱、張居正、鄒應龍等大人都是國之棟樑、正義之士,斷然不會和大帥的事情有聯繫,更何況花小三又是怎麼知道書信的事情呢?當日這件事事關重大,只有你我和大帥、軍師四人知曉此事,就算花小三知道,他又爲什麼要陷大帥於死地呢?”
魏長雲幽幽道:“他是軍師親信,是軍師告訴他的。”
劉長風聞聽驚嚇一跳,連連搖頭,盯着魏長雲道:“你敢說這件事和軍師有關?軍師徐渭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魏長雲嘆口氣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不相信會是軍師,但的確是軍師把書信的事情告訴花無塵,又是這個花無塵盜取書信,也是他把書信交給朝廷,這些事千真萬確,小弟如有一句假話,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善終。”
魏長雲說的果斷決絕,劉長風還是不敢相信,軍師徐渭是當代才子,在詩文、戲劇、書畫等各方面都獨樹一幟,又是軍事天才,在胡宗憲身邊屢建奇謀,擒獲倭寇首領徐海、招撫海盜汪直都出自徐渭奇謀,胡宗憲死後,徐渭心灰意冷,相傳雲遊天下去了,他怎麼會做出陷害大帥的事情呢?口中喃喃道:“不合情理,如果是真的,軍師又是爲了什麼?當時大帥出事,軍師就一走了之,難道果真另有隱情?”
這時屋外一道閃電把天地照的通亮,遠處山丘在暴雨中更是蒼鬱,轉眼又歸於黑暗,緊接着響起一聲巨雷,牲口棚裡的幾匹馬狂嘶不止,大雨愈加猛烈,傾盆如注,黑沉沉的天像要崩塌下來。
魏長雲接着說道:“軍師和現在的禮部尚書張居正交情莫逆,張居正又是內閣首輔徐階的得意門生,花無塵盜取書信後最後到了你最信任的徐大人手裡,可以說,咱們的大帥蒙冤慘死就是徐階一手造成的,軍師也脫不了干係。”
劉長風聞聽面色大變,喝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可魏長雲說的不像有假,不由得臉色慘白,癱坐在椅子上。
外面的張大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來詢問,魏長雲忙道“不妨事。”等張大成離開接着說:“對此我原本也是難以置信,沒有逮住花小三,軍師現在也不知去向,傳聞他去了大漠邊關也不知真假,只有見到他二人當面對質,自然真相大白。”
劉長風寧死不敢相信,魏長雲說的讓他無言以對,倆人呆呆坐着,心中思慮萬千,回想往事,恍若做夢。魏長雲是自己多年過命兄弟,絕不會欺瞞自己,當年軍師徐渭的隨從花無塵戰死軍前,畢竟軍中兄弟,自己還痛哭一場,始終沒有找到他的屍體,當時就有疑惑,嚴世蕃爲了保全胡宗憲,才把書信歸還,讓胡宗憲一一覈對後銷燬,嚴黨也沒理由多此一舉再出賣大帥,徐階雖然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可對於大帥的事情屢次推諉,聯想種種過往,劉長風越想越覺不寒而慄,忍不住爆喝一聲,一掌把面前木桌打個粉碎,仰天叫道:“老天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又是一道閃電過來,照出劉長風的面目猙獰,如凶神惡煞一般,魏長雲都感覺的心驚肉跳,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