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銀君!”彤雲漫天的時候,鬆梨再次來到了銀和亂菊棲身的破舊小屋前。掀開門口的布簾,鬆梨就看到了回過頭來的銀。
夕陽漫過帶着木柵欄的窗戶,一身洗的發白的素色舊衣也染上了些許鮮亮的顏色,少年削瘦的身體看上去很單薄,顯眼的銀髮下細長眉眼微眯着,半開的衣領露出漂亮的鎖骨,銀對着鬆梨笑了。
“您來了。”
美好的笑容,清澈的聲音,淡定的眼神。
心頭沒有來的一陣尖銳的刺痛,鬆梨莫名的覺得悲哀——這明明是一幅美好的畫面。
“……銀君,換了衣服呢。”鬆梨拼命的找到了可以轉移的話題。
“中午的那件在田裡弄髒了,所以換掉了。”銀從窗邊走到鬆梨的身旁,“走吧,鬆梨姐姐。”
“……嗯。”鬆梨應了,兩人一起走出了小屋。
因爲是難得的豐收年份,街上顯得比往常要熱鬧一些,不斷有小孩子們嘻笑着從鬆梨和銀的身邊跑過。
“但願明天也是好天氣呀。”銀走着,視線跟隨着孩子們手上紅白相間的風車;風車轉動的並不快,風裡有太陽的味道。“真希望好天氣可以持續的久一點。”
下雨的話,糧食的收割就得延後,如果不巧雨下得久,那糧食就有壞掉的可能。而當流魂街的第一縷冷風襲來,流魂街寒冷的冬季也就到了。
“不要緊的,明天會是好天氣……”鬆梨對身邊的銀說完,剛轉回頭去就看見了橘紅色的太陽正朝着自己。
沒有房子,也沒有任何的遮擋物,一大片葦花就盛開在鬆梨的面前。黃白色的葦花在夕陽的映照下燦爛的像是金色的穗浪一般,深深淺淺的起伏着。
“……!”鬆梨頓時失了語。
“這邊,鬆梨姐姐。”銀拉起鬆梨的手,兩人面朝太陽在一望無際的葦花田裡走着。
被撥開的葦花從悉悉疏疏的響着,指間是另一個人的體溫,銀將鬆梨帶進了葦花田的深處,這裡有一個不大的水潭。風過,將兩人身前的水面吹皺,葦花沙沙的作響。
少量的石頭和大量淤泥沉澱在潭底,讓潭底看起來柔軟,清澈見底的水潭沒有游魚,停在葦花的枝幹上的紅尾蜻蜓,像是永遠都不會再飛起一樣。
“銀君……”天空色眸子的主人剛要說話,一隻食指就擋在了脣前。
“不要告訴別人呀,這是我們的秘密。”銀笑,用另一隻食指放在自己脣上。
眼角放鬆了些,鬆梨輕輕的笑着,點頭答應。
兩人一起看着葦花搖曳,廣闊的天空下,金色的葦花浪中,時間像是永遠的停止了。流動的只有迎面而來的微風、天邊的流雲、還有穗浪細碎的響聲。
“……以前,離我和藤丸的家不遠的地方,也有一片葦花。”
銀擡頭看着鬆梨,天空色的眸子因爲映入了夕陽而變成了奇異的紫色。
“在我們的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每到秋天,他們兩個就會帶着我和藤丸到那片葦花田裡散步。”
爸爸抱着鬆梨,媽媽牽着藤丸,一家四口曾經非常幸福的站在葦花田裡,看着那橘黃色的太陽一點點照亮暗色的天空。
『雙胞胎是不吉之兆啊!!』
『丟掉他們!!』
『淹死他們!!』
“儘管家裡窮的只夠養一個孩子,爸爸媽媽也還是帶着我和藤丸。”被扔石頭,被剋扣工錢,被人欺辱;一直堅持到最後,夫妻兩個都沒有放棄自己的小孩。
“……”銀聽着,不懂爲何出生於瀞靈廷貴族之家的鬆梨會說自己家窮得只養得起一個孩子,更不懂鬆梨爲何會有這樣的表情。
眸子像是雨後夕陽下的池水,安寧中帶着一點不得出口的疼痛,鬆梨嘴角掛着輕柔的淺笑搖了搖頭。
不該說這些的。雖然這些舊事與其說是傷痛,不如說是對於父母的美好回憶;但人總不能一輩子沉浸在回憶之中,幻想着可以改變什麼。
只是,銀和亂菊是在是太像過去的藤丸和自己了;所以面對他們的時候,那些往事會不由自主的浮上心頭。
“謝謝,銀君。”鬆梨像要把眼前看到的景象刻入自己心頭一般闔上了眼睛。
“這個便當的謝禮您能收下就好。”銀眯着眼,小心的揣測着鬆梨的想法。
“謝謝。”回過頭,鬆梨認真的道謝。
看着那認真的表情,心底再度出現了那種貓抓似的焦躁感,銀剋制着,沒有讓自己對着眼前的這個人皺眉。
“……要帶一些葦花回去麼?”銀問,壓抑着焦躁。
鬆梨搖搖頭,“難得這麼美麗的生長着,這樣努力的活着。”四季循環,讓它們最爲自然的終結於冬雪之中,也就是它們最大的幸福了。
說話的鬆梨沒有看到身旁的銀側放在一旁的手握成了拳。
“……”銀聲音平靜的肯定了鬆梨的話,“是麼,只要您高興就好。”
鬆梨轉身,猝不及防的,銀的眼正對上了天空色的眸子。
“謝謝你,銀君。”
只一瞬間,那認真的,真摯的,比大海更加清澈的藍色淹沒了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