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勘察過現場,也調查了她的家人,包括她的丈夫和兒子,最終的結果就是,她的確是自殺,不是他殺。”
走出派出所,梅骨看到衛七巧已經走了。
衛七巧正在藍家等着梅骨回來。
梅骨回來了,手裡仍舊抓着那本日記本。
藍父和往常一樣,在九穩包店忙碌,他沒有和梅骨打招呼,正在應付店裡的幾個客人。
梅骨抓着日記本上樓,婚房大門打開着,梅香香躺在牀上,衛七巧坐在牀前,藍禕不在房裡。
衛七巧看到梅骨,“哼”了一聲,扭過身子,把屁股對向梅骨。
看到梅骨,梅香香臉上又滑下眼淚。
梅骨走過來,拿紙巾擦去梅香香臉上的淚水,說道:“跟姐回村裡去吧。”
一旁,衛七巧騰地站了起來:“梅骨你什麼意思?難道公安沒有告訴你,藍禕不是殺人犯嗎?藍禕媽媽是自己跳樓死的,和藍禕沒有關係,你爲什麼還要把你妹妹的婚姻攪散?”
“我不是要把香香的婚姻攪散,我是要香香平安活着,香香懷孕了,受不得刺激,而藍禕,他腦子有病。”
“你才腦子有病,把那麼好一個鐵飯碗辭掉,離婚了,還賠給陸景升五萬塊錢,你的腦子纔有病。”
梅骨不想和衛七巧吵架,她只想幫助香香。
梅骨轉頭看向梅香香,說道:“派出所的民警告訴我了,他們懷疑藍禕有精神疾病,曾建議他爸爸帶他去醫院治療,我也給學校打了電話,藍禕教的數學課,學生壓根聽不懂,最高分才考38,家長聯名投訴要求學校換掉藍禕,學校之前就打算安排藍禕去負責行政的工作,坐坐辦公室就好,別在一線上課,誤人子弟了,可是藍禕姑姑不肯,一直找領導干涉學校的安排……”
“梅骨,你別聽風就是雨,你這樣埋汰自己的妹夫,對你有什麼好處?”
衛七巧生氣地把臉轉過來,質問梅骨。
“媽,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藍禕腦子有病,我不信你事先完全不知情,你身爲永和村的包打聽,還有什麼消息能瞞得過你?你明明知道藍禕腦子不正常,你還那麼火急火燎地要香香和他去辦理結婚證,還讓我全程監督,生怕結婚證辦不下來。”
衛七巧的確事先知道藍禕的情況,就算藍父在衛七巧跟前暗示了幾回,希望她再考慮考慮兒女婚事,免得以後反悔,她依舊趕鴨子上架般,火速將生米煮成熟飯。
此刻,被梅骨戳穿,衛七巧臉上掛不住,只能用大嗓門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我還不是爲了香香,如果藍禕是個腦子正常的,憑他生得一表人才,憑他吃公家飯,憑他家在街上有棟大房子,憑這麼好的條件怎麼會娶香香?香香去東莞打過工,普通男人娶她都要猶豫幾下,何況藍禕這麼好的條件?”
“也就是藍禕媽媽死了,如果藍禕媽媽還活着,香香根本就嫁不進藍家。”
“還不是因爲你,如果你能嫁個讓你弟弟有面子的老公,我就不用讓香香嫁給藍禕。”
衛七巧又開始倒打一耙了。
在她張牙舞爪撲過來的那一瞬間,梅骨後退了一步,衛七巧撲了個空。
“你們倆都離開我家裡!”梅香香徑自下牀,走去門邊,指着門外。
“香香……”
梅骨想說什麼,梅香香不想聽,只聽她憤憤說道:“我再也不要當你們兩個鬥爭的犧牲品。”
梅骨一顫,她看向梅香香,她臉上閃露從未有過的決絕。
嫁給藍禕,除了母親的擺佈,難道沒有你的私心作祟嗎?你說過你喜歡知識分子,喜歡吃公家飯的男人,你以自己是東莞打工妹而自卑自輕自賤……
但是這些話,梅骨不會說出口。
從小到大,身爲女孩,在那個家裡,她倆都已經夠苦的了,就不要再彼此傷害,再當互相背刺的刀了。香香可以拿刀刺她,她不可以。
因爲她是姐姐。
“你自己多保重。”梅骨經過梅香香跟前,柔聲說了這句,便走了出去。
“梅骨梅骨,你這是不管你妹妹了嗎?梅骨梅骨,你妹妹懷着孕哪,你現在可不能走……”
衛七巧追着梅骨下了樓。
梅骨腳步極快,不想被衛七巧追上,但衛七巧窮追不捨,一直追出藍家,沿着小溪邊追了好久,梅骨終於停下腳步。
衛七巧一下衝到梅骨前頭去,看梅骨已經停下來,這才喘着氣又走回梅骨跟前,說道:“梅骨,你是不是不管你妹妹了?”
“你看到了,她不需要我管。”
“你妹妹懷孕了,肚子這麼大了,藍禕又那樣子……”衛七巧是真的擔心。
“不是還有你嗎?我要回村委會上班,你留下來照顧香香就可以了,你不是最喜歡藍禕這個女婿嗎?剛好在你最愛的女婿家裡享享福。”
衛七巧知道梅骨在陰陽怪氣,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直言不諱道:“我害怕……”
梅骨一整個無語到。
從前,外公外婆去世,衛七巧不論給兩個老人換壽衣,還是守靈,都是嚇出這副表情的。
“你怕藍禕嗎?”
“藍禕他連你都敢踢,我們那麼多人在,他說踢就踢……”
衛七巧心有餘悸。
“你明知道他是個病人,你還把香香往火坑裡推,你和他獨處一天都不敢,而香香如果不離婚,要天天和他呆一起,他不知道哪天犯病……”
梅骨想起來,她得提醒梅香香,藍禕既然生病,就應該去治療。
可是她拿起手機要撥打梅香香電話,衛七巧就過來阻止她:“藍禕如果去治病,得花多少錢?他家裡哪有那麼多錢給他治病啊?錢都給他治病了,香香怎麼辦?他如果治病不夠錢,是不是還得賣房子?賣了房子,香香住哪裡?反正他一天到晚乖乖的,打遊戲,不打香香不就好了,學生不會教就不要教好了,國家又不少發他工資……”
……
……
藍父忙了一天,終於打烊。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疲憊,身心俱疲的節奏。
關好店門,藍父拿了碗盛飯,一碗給香香,一碗給藍禕,一碗給自己。
藍父把筷子調羹也都擺好了,但兒子兒媳都沒有下樓吃飯。
藍父一個人吃着飯,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
樓梯上終於有了腳步聲,藍父趕忙放下碗擦淚。
是香香。
梅香香的臉上也是淚痕未乾。
“吃飯。”藍父向着兒媳婦堆起一個老實巴交的笑容。
梅香香坐下來,拿起筷子,可是哪裡吃得下?於是又把筷子放下。
“你現在是兩個人的身子。”藍父安慰她。
梅香香都明白,正是考慮到肚子裡的孩子,她才吃不下飯。孩子一生出來就要面對一個有病的父親嗎?藍禕打她,她還能跑,可嬰兒如何跑?她必須二十四小時不能離開嬰兒身邊,因爲不知道藍禕什麼時候就會犯病打人。
梅香香已經完全想通了,怪不得斯斯文文的藍禕會突然暴躁打人,原來是生病了。
這樣,梅香香心裡好受多了。
他不是家暴男,他只是生病了,他不是故意打她,他只是生病了。
“爸,藍禕是什麼時候開始生病的?”梅香香看向藍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