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藍家客房。
牀上,梅骨和梅香香姐妹倆都沉睡着。
一道模糊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們的牀前,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寒意。那黑影沒有明確的輪廓,能夠看得出是位女性,矮矮的,隆起的背脊像背了頂大大的黑鍋。
梅骨和梅香香幾乎是同時被噩夢驚醒,她們的心臟狂跳不止,冷汗淋漓。
她們尖叫着坐起身來,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迴盪,刺耳而尖銳。
她們瞪大了眼睛,試圖看清那團黑影的真面目,但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移動,讓人無法捕捉。
恐懼如同冰冷的觸手,緩緩纏繞上她們的心頭。她們的身體僵硬,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束縛,無法動彈。
說時遲那時快,梅骨摸到牀頭的手機,按亮了顯示屏,光線驅逐了房間裡的陰暗,順着光線,梅骨看到了牀頭的開關,迅速按下。
天花板的日光燈,將整個房間照得雪白明亮,夢境裡的黑影徹底消散。
梅骨的耳邊是梅香香急促的喘息聲。
“別怕,你做夢了?”
梅骨也呼吸急促,心跳如鼓,但爲了降低梅香香的恐懼,她沒有告訴她自己也做噩夢了,只是摟着梅香香安撫。
“結婚後,我沒有一天晚上不做噩夢,我總是夢見一個女鬼站在我的牀前……”
“你現在是孕婦,孕婦做夢很正常,女人懷孕啊,身體激素水平升高,準媽媽對胎兒的擔憂,都可能導致睡眠質量下降,引發噩夢,你要保持平和的心態,適當鍛鍊,散散步,或者做做孕婦瑜伽,再吃些蓮子、百合、牛奶等有助於安睡的食物,還要保持正確的睡姿,如左側臥位。你晚上是不是睡右側了?來來來,睡左側……”
梅骨躺在牀的外邊。
梅香香睡左側,剛好面向她。
梅骨便輕拍梅香香的肩背,哄着她睡覺。
“姐姐,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
她也曾是一位準媽媽,不是嗎?
孩子剛沒的時候,梅骨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那是沒有經歷過懷孕和流產的人,無法想象的痛。
一個你滿身滿心將要迎接的新生命,還未來到世界就離開了。
終是緣分淺薄。
梅骨的眼眶酸酸的,再看懷裡,梅香香又睡着了。
這一次,她睡得安穩很多,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不少。
梅骨睡意全無,起牀,輕手輕腳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角,看下面的街道和溪流。
午夜的路燈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明亮,它們像是守護者,靜靜地照亮着每一寸角落。街道空無一人,只有看不見的風和一條靜靜流淌的溪流。溪流在月光下潺潺流去,粼粼波光與路燈的燈光相互輝映,讓暗夜多了一絲活力。
梅骨放下窗簾,環顧房間,她是困的,卻不敢再睡着。
她在藍家留宿兩個夜晚,就做了兩個晚上的噩夢,且兩個晚上的夢境都差不多,都是夢見一團黑影站在牀前,女的,矮矮的,是個羅鍋……
“跳樓自殺的。”親家公的話迴盪在耳邊。
梅骨看見自己的手臂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趕緊搓搓自己的手臂,將那些雞皮疙瘩按了下去。
恐懼感讓梅骨越發清醒。
梅骨,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她甩甩頭,走到牆角的書桌旁坐下。書桌看起來年代久遠,桌面已經落漆,露出斑斑點點的木頭肌理。
桌面上靠牆豎着一排書,書本也不新,每本都被翻舊的痕跡,應該是藍禕從前看過的。
梅骨隨手抽了一本打開,是典型的男孩子喜歡看的探案小說。
梅骨不感興趣,放回去,又抽出一本科幻,暗沉深藍的封面就把梅骨勸退了。
梅骨正想把科幻書也放回原位,從書裡掉出一張卡紙,梅骨撿起來一看,瞬間被嚇了一跳。
那是用黑色水筆留下的塗鴉,蛤蟆是趴在地上的,四肢攤開,已經死去,身下是黑色水筆畫出來的一灘黑血。
那蛤蟆應該是從高處摔下來死的。
“跳樓自殺的。”親家公的聲音再次迴盪在耳邊。
梅骨只覺頭皮發麻,頭髮一根根豎了起來,她顫抖着手將卡紙放回科幻書,又將科幻書放回牆角,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也不知多久,才緩過神來,鬼使神差拉開了書桌的抽屜,抽屜裡只有一本日記本。
梅骨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好奇使她拿起那本日記本打開——
“我終於殺了她!”
“她終於死了!”
“她趴在血泊中,像一隻癩蛤蟆,但是再也不能衝我叫喚了,她輸了,我贏了。”
……
梅骨的眼睛越睜越大,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裡蹦出來。
……
……
“梅骨,如果你去向公安告發你妹夫,我就死給你看!”
兩百米開外就是鄉派出所,但是衛七巧攔住了梅骨的去路,她死死拉住梅骨的手,一張老臉又着急又恐懼。
梅骨盯着眼前這張臉,心想,對於藍禕母親的死,她事先是知道真相還是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藍禕母親可能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推下樓的,那個兇手很可能就是藍禕,而她還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過去……
梅骨有些不敢相信,母親會爲了自己的面子,讓一個吃公家飯的女婿來幫自己撐面子,而不顧香香的死活。
可是想想母親是如何對她的,還有什麼不敢相信的呢?
在母親心中,她的幸福、香香的幸福算什麼?全都不及她的面子、她兒子的面子重要。
“媽,你知道藍禕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從樓上掉下來死的,我和你說了,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你妹妹,家裡突然掉下來個人死了,誰會敢住在這樣的家裡?”
“如果藍禕母親的死不是意外,而是……”
剩下的話梅骨沒有說出來,因爲衛七巧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祖宗誒,我求求你了,不要胡說八道,他是個讀書人他怎麼會……”
衛七巧說着說着就沒聲了,因爲她的眼睛對上了梅骨那雙冷冷的眼睛,正看小丑一般看着她。
“我都沒說是誰,你就知道是誰了?真是笑話。”
衛七巧心虛的,但立馬就變得理直氣壯了,她指着兩百米開外的鄉派出所,對梅骨喊道:“你去啊你去啊!就你會大義滅親,等你進了派出所,你就知道誰是笑話了。”
見衛七巧不再阻攔,梅骨拔腿就向派出所走去。
衛七巧衝她背影喊:“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就是妒忌你妹妹,找了個吃公家飯的老公,所以你要上躥下跳搞破壞,你有種就把你妹夫送去坐牢……”
梅骨不聽不聽,梅骨不要被這些噁心的聲音影響自己的腳步。
她走到派出所前,擡頭看着鄉派出所的大字,握緊了手裡的日記本,深吸一口氣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