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統選舉流產表明:一方面,段祺瑞對其費盡心力搞出來的安福國會,已經失去控制。不但安福國會內的研究系和舊交通系,就是安福系也不全任他擺佈。
而另一方面,在一定意義上,徐世昌在總統當選後已經和段祺瑞分道揚鑣。
連個會議都張羅不起來,曾經拍着胸脯打過包票的安福系領袖王揖唐,覺得自己很失敗,也太沒面子,沒臉見人而託病到湯山休養。期望多高失望的打擊就有多大,一肚子怨氣的曹錕也稱病躲回保定。他這次急火攻心,好像真的病了,還病得不輕。
爲了拉攏曹錕,徐世昌就任大總統時,曾下令授給曹錕一等大綏嘉禾章,但遭曹錕拒絕。原來是總統府銓敘局擺了烏龍,沒有查明曹早已得過這種勳章;這一類的勳章是不能重複授的。
爲了補救這次錯誤,徐就改授曹以九獅紐寶光金刀一柄,刀上嵌有鑽石三顆,珍珠九顆,軟鋼製造,可以伸展自如,很是名貴。其實,這樣的煞費苦心也是徒勞,曹錕已經知道自己沒當上副總統的背後原因。
一九一八年十月七日,馮國璋發出通電,算是對自己卸任代總統給國人的一個交待。
電雲:“督軍省長各省議會各商會教育會各報館暨林下諸先生公鑑:國璋代理期滿,按法定任期,即日交代。爲個人計,法理尚屬無虧,爲國家計,寸心不能無愧。茲將代理一年中經過情形,及時局現象,通告國人,以期最後和平之解決。查兵禍之如何醞釀?實起於國璋攝職以前,而兵事之不能結束,則在國璋退職以後,其中曲折情形,雖有不得已之苦衷,要皆國璋無德無能之所致。兵連禍結,於斯已極。地方則數省糜爛,軍隊則遍野傷亡。糜爛者國家之元氣,傷亡者國家之勁旅。而且軍紀不振,土匪橫行,商民何辜,遭此荼毒?人非木石,寧不痛心?以此言之,國璋固不能無罪於蒼生。
“而南北諸大要人,皆以意見爭持,亦難逃世之公論。吾輩爭持意見,國民實受其殃。現在全國人民厭亂,將士灰心,財政根本空虛,軍實家儲罄盡,長此因循不決,亦不過彼此相持,紛擾日甚。臂諸兄弟訴訟,傾家蕩產,結果毫無。即參戰以後,吾國人工物產之足以協助友邦者,亦因內亂故而無暇及此。歐戰終局,我國之地位如何?雙方如不及早回頭,推誠讓步,恐以後爭無可爭,微特言戰而戰無可言,護法而亦無法可護。國璋仔肩雖卸,神明不安,法律之職權已解,國民之義務仍存。各省區文武長官,前敵諸將領,暨各界諸大君子,如以國璋之言爲不謬,羣起建議,挽救危亡,趁此全國人心希望統一之時,前敵軍隊觀望停頓之候,應天順人,一唱百和。
“國璋不死,誓必始終如一,維持公道。且明知所言無益,意外堪虞,但個人事小,國家事大,國璋只知有國,不計身家,不患我謀之不臧,但患吾誠之未至,亦明知繼任者雖極賢智,撐拄爲難,不得不通告全國人民,各本天良,以圖善後。國家幸甚,人民幸甚。再此電錶明心跡,絕非有意爭論短長,臨去之躬,決無勢力,一心爲國不知其他。倘天心人意,尚可挽回,大局不久底定,國璋一生願望,早已過量,絕無希望出山之意,天日在上,諸祈公鑑!”
十月九日,廣東軍政.府通告代行國務院職權,攝行大總統職務。
十日發出通電雲:“軍興以來,軍政.府及護法各省各軍,對內對外,迭經宣言其護法之職志,惟在完全恢復《約法》之效力,取消解散國會之亂命,以求真正之共和,爲根本之解決,庶使人知所警惕。此後以暴力蹂躪法律之事無自發生,民國國基乃臻鞏固。至是希望和平,一切依法辦理之心,尤爲國人所共聞共見。軍政.府及前敵將領,屢次通電,可覆按也。及北京非法僞國會選舉僞總統,本軍政.府於事前既通電聲明非法選舉無論選出何人,均不承認。事後又曾電徐世昌,勸其遵守《約法》,勿爲人愚。乃聞徐氏已就僞總統。事果屬實,何殊破壞國憲!以徐氏之明,甚盼及早覺悟,勿搖國本而自陷於危。本軍政.府代行國務院職權,依法攝行大總統職務,護法戡亂,固責無旁貸也。特此佈告,鹹使聞知。”
湖南前線的北軍,囊括了北洋軍的多個軍系。除了直軍,奉軍、蘇軍、魯軍、皖軍等,還有張敬堯的第七師,馮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但在最前方和南軍對壘的是直軍。可以說,對北軍而言,湖南戰場上的戰與和,很大的程度上,決定權是操在直軍統帥吳佩孚手中。
在南軍方面,占主導地位的桂系對湖南已無興趣,不願爲湖南和北軍拼死拼活,只想退求湖南能成爲緩衝地段,而願意維持湖南現狀。因對湘軍總司令程潛不放心,桂系極力支持譚延闓回到湖南接收湘軍的統帥權。
譚延闓從南京回到上海後,一直和桂系保持聯繫。
一九一八年四月十二日,他由上海到廣州,十四日動身到廣西,十九日在武鳴會見了陸榮廷。
譚延闓於七月間回到柳州,重任西南方面的湖南督軍。
通過湘軍的關係,桂系和吳佩孚有了聯繫。很快,吳佩孚又和譚延闓建立了聯繫。
譚、吳之間的橋樑是張其鍠。
張其鍠(1877—1927),字子武,號無竟,廣西桂林人,清末進士。
中進士後,以知縣分發湖南,歷任永州厘金局局長,零陵、芷江知縣。宣統三年(1911年)冬,作爲廣西代表參加各省都督府代表聯合會。辛亥革命時任北伐軍南武軍軍統。民國二年(1913年)任湖南都督府軍務廳廳長,被授予陸軍中將銜。
民國三年三月,張其鍠當選爲約法會議議員,經李經羲推薦,袁世凱擬授其爲廣東巡閱使,並在約法會議上提出封爵。張因對袁的稱帝做法不滿,負氣離京,以研究先秦諸子爲名,息身於上海。民國六年(1917年)六月,李經羲就任國務總理,張被任命爲高等顧問。七月一日,張勳復辟,張其鍠再次退居上海,潛心於《墨子》研究。
因和譚延闓意氣相投,後成爲譚的幕僚。
吳佩孚率第三師駐衡陽期間,張其鍠借其在河南省督軍署任秘書長的哥哥張其鉅的關係,結識了吳佩孚。
張其鍠熟讀經史子集,對命理、星相之類術數也有很深的鑽研,人稱“張鐵口”。 而吳佩孚也懂卜算,兩人都長於詩文,精於星相,因此一見如故。
從此吳、張成爲莫逆之交。
此前就是由張其鍠從中牽線,一九一八年五月二十五日,湘軍代表和吳佩孚代表得以在耒陽公平壚王壯武祠舉行談判,六月十五日訂立了停戰協定。從而基本結束了這一期的湖南的戰爭狀態,實現了南北戰爭的重大轉折。
這時,廣東戰場也起了變化。六月間,粵軍陸續續佔領龍巖、龍溪等地。“援粵”軍總司張懷芝因爲副總司令吳佩孚主和,變得孤立無援。所能指揮的,只是些在湘東吃過大敗仗的殘兵敗將。
段祺瑞和徐樹錚的第五期作戰計劃,和天津會議中繼續對南方用兵的決議,就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一九一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兼代國務總理錢能訓,電西南方面岑春煊等呼籲和平。
電雲:“比者四方不靖,兵禍相尋,苦我人民,勞我將士。追溯用兵之始,各有不得已之苦衷。而國力既殫,紛爭未息,政治擱滯,百業凋零,僅就對內而言,已岌岌不可終日,況歐戰現將結束,行及東亞問題,苟內政長此糾紛,大局何堪設想?夫歐西戰禍,誼切同仇,猶復尊重和平,致其勸告,矧均屬邦人,奚分南北?安危所繫,休慼與同,豈忍以是非意見之爭,貽離析分崩之患?試念戰禍蔓延,窮年累月,凋殘者皆我之國土,耗散者皆我之脂膏,傷亡者皆我之同胞,同室操戈,有識所痛。推其所至,適足以摧傷國脈,自蹙生機。當茲國步艱難,一髮千鈞,再事遷延,噬臍何及?
“邇者東海膺選,首倡和平,能訓等謬忝政席,俱同斯旨,用掬誠捆,敬告羣公,倘念民困已深,國家爲重,不遺愚陋,相與籌維。各該省一切軍政、財政及用人諸端,無妨開誠佈公,從容商榷。善後辦法,更僕難詳,大要在收束軍隊,勵行民治,以勞來安集之政,收清淨寧一之功,俾國脈漸蘇,民生日厚。若法律問題,雖爲當日爭端所繫,第是丹非素,剖決綦難,以今日外交吃緊,若舍事實而爭言法理,勢必曠日持久,治絲益棼。陸沉之憂,懸於眉睫,謂宜先就事實設法解紛,而法律問題俟之公議。凡茲愚慮,悉出真誠。諸公愛國夙殷,審時尤切,慮難匡濟,當有同心。尚冀示我周行,俾資商洽!引領南望,翹佇德音!”
這當然是徐世昌授意。
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十月二十四日,徐世昌以大總統身份下令倡導和平。
令曰:“吾國此次加入歐戰,對德奧宣戰,原爲維持人道,擁護公法,俾世界永保和平。苟一日未達此的,必當合國人全力動助,協商諸邦,期收完全之效果。夫以歐西戰禍,擾攘累年,所對敵者視若同仇,所爭持者胥關公議,猶且佳兵爲戒,倡議息爭;況吾國二十餘省,同隸於統治之權,雖西南數省,政見偶有異同,而休慼相關,奚能自外?本無南北之判,安有畛域之分?試數十年以來,幾經戰伐,罹鋒鏑者孰非胞與。糜餉械者皆我脂膏,無補時艱,轉傷國脈,則何不釋小嫌而共匡大計,蠲私忿而同勵公誠,俾國本系於苞桑,生民免於塗炭。平情衡慮,得失昭然。
“惟是中央必以公心對待國人,而誠意所施,或難盡喻。長嶽前事,可爲借鑑。故虞詐要當兩泯,防範未可遽疏,苟其妨及秩序,仍當力圖綏定。茲值列強偃武之初,正屬吾國肇新之會,欲以民生主義與協商諸邦相提挈,尤必粹國人之心思才力,刷新文治,恢張實業,以應時勢而赴時機。及茲黽勉幹濟,猶慮後時,豈容以是丹非素之微,貽破斧缺罥之痛?況兵事糾紛,四方耗斁,庶政擱滯,百業凋殘,任舉一端,已有不可終日之勢,即無對外關係,詎能長此搘持?所望邦人君子,戮力同心,幡然改圖,共銷兵革,先以圖國家之元氣,次以圖政策之推行,民國前途,庶幾有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