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某一時刻的某一地點,她和他相互同時看見對方
夏婷婷想邁開第二步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還有人喊着口號,啪嘰啪嘰的跺着地上的污泥,有人進來了,還不止一個人,原來這不是什麼荒蕪沒人煙的地方。
夏婷婷扭過頭,看見一隊穿着軍裝的士兵從她的右面跑了進來,清一色的女兵,他們都赤着手臂,肌膚都塞成了麥子色,接着又有一隊男兵從她的左面跑了進來,一個個臂膀結實,很有力氣的樣子。
他們進來後,雖然沒有扭頭盯着這個站在空地上的女孩兒,但他們眼角的餘光都打量着她,夏婷婷站在這裡確實突兀,白色泡泡紗上衣和紅色的裙子,讓他們沒有辦法不注意到她的存在,而且她很漂亮,遺傳她媽媽的氣質和美貌。
他們在打量她,婷婷也在瞥着他們,看着他們的手臂,還有臉,無法想象將來的某一天,夏婷婷白皙的肌膚也會和他們一樣變得粗糙發黑。
“看什麼,繼續跑!”有人喊了一嗓子。
那些士兵立刻挺直了胸膛,腳踩着泥水,又發出了那種讓夏婷婷心煩的啪嘰聲,她想她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從婷婷走進這個門開始到現在,沒人理她,她白紅相間地杵在這裡,很是滑稽,這就是夏崢懲罰她的方式,真沒技術含量,被冷落,孤立,根本就是家常便飯。
“沒人理更好,我走了。”
夏婷婷傲慢地轉過身,正打算從這個大門走出去的時候,迎面一輛大架子的草綠色越野車飛馳着衝了進來。
越野車的速度沒有因爲進入場地而慢下來,車輪子衝過了泥坑,甩着污泥,揚起泥水足有幾米高,夏婷婷站在了一個不恰當的位置,泥水一點都沒浪費地噴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臉,身上一片污濁和冰涼,睫毛溼漉漉的,視線被遮擋了,泥水嘩地撲在臉上,又流了下去,身上的白色瞬間變得暗淡,接近了這裡的死灰之色。
是誰?夏婷婷屏住了呼吸,憋着氣,用力地抹了一把面頰,牙齒合攏的時候,齒縫間還有泥土夾雜的咬合聲音,實在太過分了,她一把將揹包扔在了地上,冷眼地看向了那輛越野車,它仍舊沒有減速,直奔空地裡開去,似乎對她的無禮無需理會一樣。
“混蛋!”
她是個大活人,實實在在的存在着,開車的人卻將她當成了空氣,夏婷婷咬着牙,猛吐了一口,俯身從泥坑裡摸出了一塊石頭,衝着越野車的後車窗大力地投擲了過去,她的投擲的精確度百分之九十九,只聽嘩啦一聲,越野車的車窗碎了。
嘿嘿,夏婷婷解恨地笑了起來。
“喂,開車的小子,看見了嗎?這有個人,你該下車說聲對不起。”她抱着肩膀,笑得十分得意,他只是噴了方大小姐一頭一臉的泥水,可他的代價卻要去修車,看起來自己也沒怎麼吃虧。
跑步的女兵一個個扭頭看來,紛紛停住了腳步。
“那好像是大隊長的車。”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她打破了大隊長的車窗。”
有人在小聲地議論着,有的憤憤地盯着夏婷婷,有的則看着那輛越野車,看她們的神情,婷婷曉得自己砸了一個大人物的車,也許剛巧就是那個野人古凌川的座駕,如果是那樣,這算他們第一回合交手了。
看來這個古凌川,也沒什麼了不起,也不過僅有噴人一身泥水的本領而已。
啪嘰的跑步聲沒有了,整個空地突然安靜了下來,草綠色的越野車仍舊停在那裡,良久地靜默之後,駕駛室的車門開了。
一雙黑色的皮靴落在了地面上,擦得十分整潔,還真有點特殊,看看這裡的士兵都穿着膠鞋,他卻穿着皮靴,這種囂張和姿態,讓婷婷憑空地想到了希特勒。
接着是邁出來的是兩條大長腿,迷彩的軍褲,從軍褲的整潔和筆挺來看,他沒有跑步,而是開車跟在隊伍的後面,好不倨傲。
當他完全從車裡跳下來時,身材足有一米八五以上,雖然他的帽沿兒壓得很低,卻可以看清他古銅的面色,半個面頰遮擋在陰影之下,卻擋不住他獵鷹一般的眼眸,他應該在看她,很快,他收了目光,擡了一下手,手上竟然戴着雪白的手套,白得格外的刺眼。
他站在那裡,慢慢地將手套從手上脫了下來,猛然扔在了車裡,動作十分冷酷,眸光直射了過來。
婷婷瞄着從車裡走下來的男人,還挺有氣勢的,不過應該是個表面厲害,內裡虛弱的傢伙,畢竟她的爸爸是軍長。
婷婷傲慢地俯身將地上的揹包拎了起來,拿出了一盒口香糖,彈出一塊,很自然地扔在了嘴裡,慢慢地嚼着,現在她知道了,古凌川不是什麼野人,也不是什麼摔跤手,不過是個軍人,這似乎好辦多了,是軍人就歸夏崢管,他敢把夏崢的女兒怎麼樣?
那個男人關了車門,大步走到了車後,看了一下車窗,從地上撿起了那塊石頭,掂了一下,又扔在了地上,向夏婷婷走了過來,站在距離夏婷婷面不足一米的地方不動了。
“口香糖吐出來。”他的態度還算緩和,帶着渾厚的堂音。
這個距離雖然夠近,可婷婷沒什麼心情打量他,更不想知道他是不是長了野獸一樣的臉,她只想着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把口香糖吐出來!”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已經很嚴厲了。
從小到大,除了夏崢,軍區大院裡,沒人敢對她這種態度,這小子算什麼東西,他不過是特種兵訓練營的一個大隊長而已,她的自尊受到了挑戰,脖子耿直,目光挑起,看向了面前這個敢衝她兇狠的男人。
看到古凌川的一刻,婷婷實在想不明白,夏崢怎麼會選中了他來對付自己女兒,他除了皮膚黑點之外,實在不算什麼野獸,更不夠粗獷,此人俊朗冷傲,下巴也很有型,他這樣的相貌在這種地方當特種兵大隊長實在可惜了,如果扮演武俠片裡的大俠,也許能火紅一把。
“吐就吐。”
婷婷翻了一下眼睛,笑了,然後嘴巴一張,口香糖吐了出去,不過沒吐在地上,而是吐在了他的衣襟上,口香糖很爭氣,粘在了他的扣子上,他的臉色變得鐵青,而婷婷卻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
“古凌川,是吧?真有意思……”
她笑得開心,笑自己一路高看了這小子,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太好對付了。
古凌川穩穩地站在她面前,任由她笑着,目光卻盯着她的披肩長髮,一言不發。
婷婷笑了一會兒覺得不對,他這樣盯着她的頭髮做什麼,不會是覺得她長得不錯,動了什麼壞心思吧?她只猜測他可能是什麼猛獸野狼,可沒想過他是色狼的。
“你看,看什麼?”
婷婷後退了一步,若是君子她不怕,若是色狼,她可不能不防了。
他移開了目光,伸手將衣襟上的口香糖拿了下來,扔在了地上,突然低喝了一聲。
“來人!”
“大隊長!”一個女兵跑了過來,恭敬地站在了他的身邊,等待着命令。
“她的頭髮太長,帶她去剪髮,領被褥,日用品。”
剪髮?婷婷一下子愣住了,原來他盯着她的頭髮,是覺得她頭髮太長了,要讓人剪了她長髮,豈有此理,剪掉頭髮,那還像女人嗎?
“古凌川,你聽明白了,我不會在這個鬼地方待着的,更沒那個閒情逸致陪你玩,這樣,你噴我一身泥,我不跟你計較,車窗是我打的,我給你賠,不過車要先借我用一下,用完了,會有人給你開回來的。”
婷婷伸着脖子看着他的車,現在要離開這裡,沒車不行,她開他的車離開,夏崢和她之間的矛盾,跟別人沒有關係,他不難爲她,她也沒有必要讓他難堪,說完她直接朝越野車走去。
可她還沒走出幾步,古凌川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了起來。
“在這裡,你沒有特權。”
婷婷聽了這句話之後,冷然地轉過身,看着身後的男人,回敬了他一句。
“我不要特權,我就是想借你的車用一下,大驚小怪,我又沒讓夏崢降了你的職。”
白了他一眼,婷婷繼續朝前走,可一隻大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還不等她搞明白狀況,她的身體在大力的揮動下,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重重地摔在了泥地上,她摔得很重,泥水高高地飛濺了起來,她滿頭滿臉都是污泥,良久睜不開眼睛。
當她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狀況時,一雙冷峻的眼眸俯視了下來。
“老實待在這裡。”是古凌川,想不到他的身手這麼好。
“你……”婷婷睜大了眼眸看着他,本要發火,可是……這雙眼睛卻震懾了她的心肺,她怔怔地看着他,良久都無法移開目光,爲何這個場景如此熟悉,就好像曾經他這樣摔過她。
而且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深深地印在她的心腔裡……
耳邊隱約響起熟悉的話,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都要記住他的味道,只要他在她的身邊出現,她就要將他牢牢抓住。
“好,如果下輩子相遇,不管我是什麼人,什麼樣子,都會給你一個啓示,告訴你我是古二少爺。”
古凌川的眼眸,味道,還有他那雙雪白的手套,他的舉止,他的氣質,還有說話的語氣,他是他,曾經,她對他十分熟悉。
“你不能忘了這個味道,一定要永遠記着,別讓我下一輩子白白苦等。”他深情地說。
“你相信下一輩子?”她問他。
“相信。”
他笑了,笑得還是那麼單純,可愛。
仰望着他,躺在泥水之中,夏婷婷突然笑了,笑得很甜,不管他是誰,她要定了這個男人,因爲他身上的味道,因爲他看她的眼神。
古凌川見她突然笑了,稍稍有些尷尬,忙鬆開了手,迴避了目光。
“你笑什麼?”他的表情很不自然,移開的目光又禁不住看了過來,定格在她嬌俏的容顏上,同樣的熟悉讓他十分狼狽。
“我想,我認識你。”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胸口,問他還認識她嗎?
她胸口的柔軟和起伏,讓他的臉瞬間漲紅了,他刻板了一下身體,一把將她推開了,站起來,轉身大步地走了出去,可走出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回頭對她冷硬地說。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大隊長,你是這裡的特種兵!”
她就這麼成了特種兵?聽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好吧,我的古大隊長,那個……你能不能拉我起來。”她伸出了手,是男人就該憐香惜玉,他不會將她摔在泥溝裡,就打算這麼離開吧?
古凌川皺起了眉頭,有些猶豫,但想了一下,還是走了回來,朝她伸出了手,夏婷婷忙將手搭在了他的手掌裡,發現這男人的手很熱,很有力,就好象多少次,他這樣緊握着她,溫暖着她。
恍然之間,他已經大力地將她拽了起來,可很快,他就放開了她,那份熱又散去了。
他在前面大步地走去,她一身泥水地跟在他的身後。
“古隊長,請問真的要剪短髮嗎?”她可不捨得她瀑布般的長髮。
“是!”他的回答冷靜,堅決。
“不能商量一下嗎?多可惜啊。”她又追了上來。
“不能!”他回答還是那麼簡短。
“好了,剪就剪好了,那麼,能吃零食嗎?我喜歡吃小酥餅,可以讓人定期送來嗎?”她又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小酥餅?他猛然轉過身,看了夏婷婷很久,眼裡浮現了些許的溫柔,可很快那絲溫柔沒有了,他冷然地回答。
“不行!”
“好吧,不吃就不吃,哼!”
她轉身就向外走去,不讓吃小酥餅,她就回去,就算他再有熟悉的味道也不行。
“你,站住!”
他轉過身,一把揪住了她手臂,直接將她拎了起來,一直拎進了營房。
他叫古凌川,其實是古逸風,她叫夏婷婷,其實夏秋茵,她是現代的特種兵,他是她的冷酷大隊長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