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無形的連結,是某種必然存在的相遇機會和可能
2012年7月。
吉普車一直向前開着,穿過了繁華的都市,城郊,土路,人煙越來越稀少,路也顛簸了起來,大片的高粱地之後,就再也看不到田地,路面上出現了石頭,斷裂的樹枝,還有雜草,一些樹都是自然生長的,歪歪扭扭,上面還有很多的烏鴉窩,根據陽光來判斷,方向向北,吉普車好像開進了草原。
夏婷婷拖着下巴,嚼着口香糖,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開吧,就算開到天邊她也不怕,父親早晚會接她回去的,因爲她是他的獨女。
“你爲什麼惹軍長生氣,這樣任性要到什麼時候,現在可好,他把你送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兒怎麼受得了?”父親的警務員嘆息着。
“我不怕。”婷婷揚起了下巴。
“古凌川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你父親將你交給他,你可得小心點兒。”
“哈,他敢?我是軍長的女兒。”夏婷婷笑了起來。
可笑過之後,婷婷的心裡有點沒底兒了。古凌川到底是個什麼人物?難道是草原摔跤高手?可他能打過她嗎?她怎麼說也參加了散打比賽,得了個亞軍,她是夏崢的女兒,從小接受的是刻板的教育和管束,不敢說精通四書五經,卻是在書堆里長大的,還得練習拳腳,夏崢軍長對她的要求,比部隊裡的士兵還要嚴格。
“古凌川是野人嗎?他住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婷婷問着李叔叔,帶着嘲弄的語氣,不管那古凌川是個什麼東西,她都不怕他,讓她夏婷婷害怕的人還沒出生。
李叔叔的臉有點難看,說古凌川不是野人,是個二十六歲的軍官。
“二十六?”
夏婷婷差點笑出來,鄙夷地說:“才那麼大一點的小孩牙子,也想管住我?我不把他的牙齒都掰下來纔怪。”
“你還不滿十八歲,人家比你大多了。”李叔叔搖頭笑着,婷婷這性子,提到什麼都不怕,可這回不一樣了,古凌川可不是一般人。
“我爸是軍長,他都拿我沒辦法,古凌川算什麼東西?”
婷婷很不服氣,李叔叔看着婷婷倔強不認輸的樣子,無奈地問。
“爲什麼一定要和軍長作對,就不能妥協一次嗎?這都鬧了多少年了,沒一天停火過,一提到你,軍長的臉就是黑的。”
“夏崢喜歡戰鬥,他一直在戰鬥。”
婷婷說完,將目光看向了窗外,他們誰也沒真的想過她,懂過她,她想要只是那麼一點點而已,卻那麼難,也許夏婷婷真是個異類,不適合在地球上生活,被古凌川這個野人吃了也不錯,乾淨利落,不再難過。
說到夏崢,她的父親,從小對她管教嚴格,就算她是他的獨生女,也豪不容情,她什麼自由都沒有,若不是奶奶和媽媽寵着她,夏崢的大巴掌早就將她扇死了,八歲那年,媽媽哭着離開了家,離開了生活十年的軍區大院,看着媽媽的背影,夏婷婷懇求爸爸讓媽媽回來,他卻冷清說,她死在外面好了。
那句話後,媽媽走了,再也沒回來,夏婷婷的心裡恨極了爸爸,是他讓她沒有了媽媽。
夏崢對自己狠,對女兒更狠,他們永遠都站在對立面上。
他從小不讓她隨便吃零嘴,碗裡掉落一個飯粒子,他都會打她的手一筷子,說她浪費糧食,世面流行的衣服她不能穿,說太招搖,她連和其他孩子吵嘴打架的權利都沒有,說這樣影響不好,怕她仗勢欺人,這些她都能忍,可她十五歲時,有個男同學送了她張賀卡,被他知道了,就說她早戀,還派警衛員找那個男生的家長,告誡那個男孩兒,夏婷婷什麼面子都沒了。
從那之後她被同學笑,被大家孤立,內心孤單,自卑,就開始叛逆,不好好學習,故意打架,惹禍,什麼能讓夏崢生氣,她就做什麼,夏崢被氣得暴跳如雷,說要拿槍將夏婷婷崩了,人家生女兒乖乖的,他生女兒,生了條野狼出來。
“婷婷,聽叔叔話,和那個二流……和他斷絕來往,你爸爸就不會這麼生氣了。”李叔叔苦口婆心地說。
李叔叔提及的二流子,是個痞子,他總給婷婷打電話,夏婷婷知道夏崢一向反感這種人,就故意和他搭訕,果然真的惹火了夏崢。
她被關了禁閉,在黑乎乎的小屋子裡,一關就是三天,如果不是奶奶知道了,親自來放了她,她到現在還不見天日呢,出來後婷婷羞惱地告訴夏崢,他不是不喜歡痞子嗎?她偏偏就喜歡痞子,還要嫁給他,夏崢打了她一個嘴巴,說她和她媽媽一樣沒有犯賤,他這樣說她和媽媽,嚴重傷了婷婷的自尊。
她決定讓夏崢也嚐嚐什麼叫害怕的滋味兒,於是她買了這個甜筒,爬上了商貿中心的大廈說要跳樓,結果現在被抓到了這輛車裡,不知道她要面對的懲罰是什麼?
吉普車又開了一夜,夏婷婷在車廂裡混混沌沌地睡着,凌晨的時候,天邊的一抹魚白浮現,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草原也不見了,地上光禿禿,黑乎乎的,好像剛下了雨,有很多沼澤地,圓圓的,越看越像炮彈坑,她咧着嘴巴,突然一隻烏鴉從車窗上飛了下來,落在地上,呱呱地叫着。
出門見到烏鴉,也不是什麼好兆頭,她越發覺得這個古凌川可能是她的剋星。
“李叔叔,這是什麼地方?你不會真的要把我扔在這裡吧?”這個破地方真陰森,讓婷婷憑空地想到了哈利波特中伏地魔居住的墳地,陰暗,潮溼,詭異的晨霧。
“別怕,婷婷,叔叔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去的,你要記得給你爸爸打電話,妥協,說好話,以後再也別犯了,什麼都聽他的。”
說好話,夏婷婷八歲那年已經將妥協的話都說完了,十八歲不想再說了,就算這裡是伏地魔的巢穴,她也得去闖闖了,不過走得近了,這裡又好像不是什麼妖魔的巢穴,而是一個監獄,或者是戰犯集中營,夏崢氣瘋了,要將他的女兒關進監獄了,他是軍長,在東北,他無所不能。
眼前是一個高大的鐵門,十幾米高的青磚圍牆。
“這裡是監獄?”夏婷婷突然問李叔叔。
“什麼監獄?胡說,這裡是特種兵訓練營。”李叔叔回答着她,然後將一個小揹包塞給了她,說他得馬上回去覆命了,不過他會努力勸軍長,讓婷婷早點回去,這種地方,哪裡適合女孩子。
“沒有什麼是不合適我的?只怕他們不敢留我。”
她很囂張,也很樂觀,不管夏崢用什麼辦法,都不會擊敗他的女兒,她永遠都是贏家。
婷婷擡眼看去,笑意深濃,不就是牆高點,地方偏點嗎?她若想回去,辦法很多,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一個地方可以關住倔犟的夏婷婷。
面前陰森的大門敞開了,卻沒見一個人走過來。
她回頭和李叔叔說了一聲再見,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李叔叔搖搖頭,回到了吉普車裡,看着夏婷婷瀟灑地走進了大門,吉普車才緩緩地調頭,開走了。
夏婷婷將揹包漠然地向肩頭上一搭,邁開了步子,剛走出幾步,又退了回來,這裡似乎比外面的泥水還要多,白色的球鞋踩在了淤泥之中,沾滿了泥巴,腳趾頭稍稍活動了一下,能感覺出灌入鞋子裡的泥水腳趾間攪動着。
“該死的。”
婷婷平素是個愛乾淨的人,怎麼受得了這個,她擡起了腳狠狠地甩了一下,一點用都沒有,泥巴好像長在了鞋子上一樣。
這還真是一個糟糕的地方,夏崢想用這種困境讓她妥協?什麼特種兵訓練營,虧他想得出來,她的父親可是少將,這個鳥不拉屎的營地,使勁扒拉,也不會找出一個比她父親還高的官職,給他們膽子,也不敢把方大小姐怎麼樣,他們最大的能耐就是圍着夏婷婷,獻媚討好,這種狀況她見得多了,也不屑一顧。
古凌川,在夏婷婷的眼裡,就算他是條狼,也是條沒有牙齒的狼。
“喂,有活人嗎?”
她喊了一聲,沒人應她,於是又向裡面走了幾步,還是沒人,她不屑地笑了起來,冷豔眸子看着前面,眼前是一大片空地,橫着是一條泥溝,不管你如何繞路,都要從泥裡趟過去。
空地的遠處是一排排灰色的房子,房子上都有黑色編號,中間是一座灰色的高樓,上面有一面紅色的國旗,這是婷婷看到除了綠色,灰色,這裡最搶眼的顏色,如果沒有這面國旗,整個大門裡就是一片沉寂的死灰,偌大的空間,沒有一個人影子。
她的鞋子深深地陷入了地上的泥水中,稍稍有些冰冷,婷婷擡了一下腳,古凌川真的住在這種地方?實在有點可怕,她突然相信,也許他真是個危險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