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過程之中還拿着毛巾將他發現了周圍的矮灌木與月季花葉片上些微的小血滴兒給擦了一遍。
爲了掩蓋只有那記株的花葉是乾淨的疑點,在做完了這一切了之後,邢六就用從那邊龍頭處接過來的水管,對着這一大片的花園小路猛噴了一通。
處理完了這最容易留下痕跡的現場之後,他才順着有些拖拽痕跡的枯葉肥土,來到了一處瞧着就像是新土覆蓋的淺坑的所在,用一把大鏟子一撅,就將已經沒了氣息的英仕達給從土中挖了出來。
這人傷勢太重,在邵年時給他尋了這坑的時候,人怕是早已經沒了氣息。
而將其翻出來的邢六,對着這個形象其實不算太完美的屍身也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
他耷拉着眼皮,就像是從溝裡翻出來一塊土疙瘩一般的無波無瀾,只用這專門撅土的大平鏟子往那斜着橦在樹邊的大板車上一鏟,這無知無覺的屍體就咕嚕嚕的被撅上了大板車的表層。
待到做完了這道主要的工序之後,邢六就將英仕達這不算太高的軀體擺了一個不會露出車外的姿勢,然後就開始一鏟子一鏟子的將這些混雜了枯枝敗葉以及腐敗的根莖的花土朝着英仕達的屍身上蓋去。
直這麼做了一陣,那碩大的板車上就堆出來一個壞敗的花土所構成的鼓包,瞧着就像是園丁定時的去處有可能對花草樹木造成不良病變的垃圾土壤避免校園環境有所異味的日常工作一樣。
‘砰砰!’
這是邢六用鐵鏟子將這方土給平實在了的聲音,他敲得可狠,不帶一絲的感情。
就這般的敲法,誰都不會想到,那裡邊能埋進去了一個人。
除了後門看門的那個老頭之外,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在今天傍晚時分,有一輛拉着腐敗的垃圾與花葉的車子,從濟城中學裡邊給拉了出來。
推着車的邢六走的十分的踏實。
他從學校這條大街上走出來,腳下一轉就進了往城西而去的衚衕。
那裡就算是宵禁的時候,城門一側也有一處小門對外開放。
行走在這間小門處的多數都是在城裡收垃圾的,做專門的夜香買賣的苦力。
因着味道難聞,自身也着實算不上乾淨。
白日裡老百姓與達官貴人們不願意跟他們走到一處。
這濟城政府就下了一條規定,城市裡邊做這腌臢活計的人,都只能等到夜黑了才能往城外城裡的趕路。
現在的邢六自然就跟着這個城市之中最不起眼也是旁人避之不及的人走在一處。
幹這行的人沒有善於跟人打交道的,本來這工種就是實在是沒辦法的人才會想着幹這個的。
哪怕有些掏糞積肥的活還需要打點上下才能拿的到。
但是在大城市裡邊有那種關係的人又怎麼會自己親自去幹,現在推着車往外送的,都是老闆們僱過來拉糞的工人。
他們不會對周遭的人或者是事感興趣。
因爲他們這些人來來往往的實在是太快又太多了。
今日還在一起走動的勞工,明日就得了重病撒手而去。
明日替補過來的工人又因爲找到了更好的活計而悄然離去。
周圍的人認識亦或是不認識對他們的影響不大。
他們還在意旁邊的人是誰幹嘛?
於是壓低了腦袋,還扣了一頂遮陽的草帽的邢六就順利的出了城。
他跟那些推着有用的糞車的人就在前面的岔路口分道揚鑣了。
這個城市之中無用的垃圾,自有它的去處。
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碩大的天坑,在那裡日復一日的有人將一個城市產出的垃圾往其中填充。
稍微講究些的會往垃圾的表層填一層土,一點都不在乎的往其中一揚,也就走了一個乾乾淨淨。
邢六走的不快,他努力的做出了這土方很沉的感覺。
拖拖拉拉的,等到那些送垃圾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這纔將自己這一大板車拖到了這坑深最深的位置。
他對外裝的很是虛浮的樣子,但是手底下乾的活卻是十分的利落。
這大板車隨着他雙手猛地一掀,一整方被他用鏟子反覆錘擊的十分嚴實的土方‘咣噹’一下子就落進了有些漂浮的垃圾堆內。
因着土塊結實的沉,邢六丟下去的那一大坨垃圾瞬間就陷進了這個城市的各種垃圾之中。
可就算是這樣完美的被掩埋了邢六也沒放心。
他將插在一邊的鏟子拔起來,沿着過來的這條土路邊上鏟了許久,將小山包一般多的浮土一鏟子一鏟子的全都平到了他剛纔傾倒垃圾的所在了......這才住了手,垂着眼皮子瞧瞧周圍的情況,見不到任何特意的痕跡了之後,這纔將身子一佝僂推着大板車往城內的方向趕了回去。
“快點!走快點!城門馬上就要關了!
“媽的!都是爲了等你們這些臭氣熏天的人,才害得老子天天在這裡值夜!”
也不怪這值夜的大兵心中有着怨氣,這東西南北四個城門,明明都拿着同樣的餉銀,卻生生比旁的城門隊伍多了許多天的值夜的工作。
這讓那些總是沒見到輪崗的兄弟們心裡能舒服嗎?
這大頭兵也就是隊伍的最底層了,他們心中不舒服了,也只有朝着比他們層次還要低的苦力發脾氣了。
作爲最後一位趕回來的工人,邢六將頭低的很是朝下,隨着大兵粗嗓門的吼叫,時不時的還跟着瑟縮一下。
將一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人僞裝的特別成功。
大概是欺負這麼一個沒出息的人實在是沒有什麼成就感,這大老粗罵了幾句之後,也就特沒意思的擺擺手,讓這個帶着一身惡臭的人趕緊走人。
那邢六得了通行的許可,也不曾着急,依然保持着晃悠前行的速率,等快到內城的區域時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他先是將這些工具依照當初取出來的位置又給偷偷的放了回去。
放回去之前,還不忘記在內城邊上一處公用的老井邊上將上邊的泥沙給衝了個乾淨。
待到邢六還完了工具之後,就將套在外層的背心與麻袋褲子扯了下來。
尋了一處污水橫流的小巷,將這些衣物給丟棄在了包含淤泥的下水道中。
做完這一切,邢六還沒算完。
他摸了摸自己的褲兜,尋出十個銅板,往包車伕,腳伕與小行腳商人最喜歡光顧的蜻蜓衚衕轉去。
在那條不算太窄卻因爲街道兩邊爲了多拓展出來點面積的外遮棚子給擠得滿滿當當的小街中央,有一家特別出名的老店。
店門口只掛了兩片布簾子,拼湊成了兩個大字兒‘浴池’。
門臉很窄,門後卻很寬。
一碩大的鍋爐子就在門臉一側的小窄夾縫之間,呼呼呼的燒的正旺。
負責往中間填一把柴火亦或是加一鏟子煤球的是這家浴池老闆的鄉下親戚。
啞巴,老實可靠,從不多瞧一眼,也從不在意其他,只低頭忙活着自己腳邊燒火的那堆傢伙事兒。
或是劈柴,或是用黃泥巴和煤球,就怕爐子滅了,火沒跟上老闆的要求,而將每個月六十個銅圓的好工作給丟了。
邢六的目標正是這處老店,他頭上的草帽早就被他給隨手的扔在了一處許久沒見人家回來的荒廢小院當中,露出他現在因爲在史老闆那邊上工而特意去剃的那顆猙獰的頭。
這髮型一瞧就是個拽人才能撐得住的樣子。
也帶了點邢六自己琢磨出來的小聰明。
這髮型剃的時候還是挺折騰人的,這路邊的剃頭匠只會提禿瓢亦或是普通的平頭。
應着邢六的要求,兩個人還是你比劃我猜測的剃了許久的。
原本只要三個板子就能圈出來的頭,愣是花了邢六五個板子。
那這髮型是什麼樣的呢?
他將邢六的兩個鬢角,耳後的那一圈全都給提了一個乾乾淨淨。
可後邊卻不像是大傻頭那樣也給剃光了只剩下一個茶壺蓋一樣的發頂。
邢六讓師傅將他後腦的頭髮全留下了,只捋着兩側剃成了帶着些虎牙交錯之感的光瓢。
這髮型成了之後,每日早起,邢六去賭場上班的時候,只需要將前面的頭髮都往後數去,兩側的頭髮都往後腦勺處歸攏,然後用那雜貨鋪裡買的三個銅板一小罐子的平價頭油往頭上這麼一抹,嘿!一股子猙獰之氣就油然而生了。
而當邢六要去見邵大哥這種他會鄭重對待的人的時候,他就會在早晨專門洗個頭,將那一頭有些長的頭髮放下來,遮住耳後的位置,瞬間就變成一個梳着偏分,十分乖巧的少年郎了。
所以,現在的邢六是以大背頭的形象出現的,守門的老闆卻像是見怪不怪的,見到邢六進來了還追問了一句:“要搓澡的師傅不?”
邢六也很熟稔的點頭回應:“要,還是讓老喬過來搓。”
“今天身上搞得比較髒,他的手重,正是我要的。”
“得嘞!”
聽了邢六要求的老闆瞧着邢六將泡池子的錢扔到了他面前的那個簍子裡了之後,就從身後排了一串兒的鑰匙牌牌裡拎出來一把,朝着邢六的懷中一丟,就讓他自去了。
這邢六也不多言,進了換衣服的格子間,就將衣服從裡到外的扒了下來,扔到一旁一挺有特色的筐子當中,將鑰匙底下掛着的兩個牌牌中的一個解下來,用那牌牌上帶着的一個小夾子,夾在了這個筐筐的筐沿兒邊上。
然後才比對着鑰匙上的牌牌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格子,將身上稍微值錢點兒的物件兒以及腳上穿着的那雙鞋子一併的給放進了這櫃子當中。
在邢六打算鎖門的時候,手卻是頓了一下,後又從中掏出來了三個銅板,這纔將櫃子原樣的鎖好。
待到這些都做完了之後,他光着腳丫,將髒衣服所在的筐子往進入浴池門簾子邊上擺放的一個長條的架子底下一踢,這個筐就滴溜溜的滑到了這架子下諸多同樣夾了號牌的筐子的中間,跟着擠在了一起。
這是澡堂子之中衍生出來的另外一種服務。
專門給他們這種單身的漢子準備的。
這城市中有專門給人家洗衣服的窮人,自然就有吃飽了全家不餓的單身漢子。
他們一整天都在外邊跑着,從來跟走街串巷做人口衆多大家口生意的收衣服洗衣服的洗衣孃的時間沒法重合到一處。
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個女人家也不好到個單身漢的家中去做生意不是?
所以,像是蜻蜓衚衕中的澡堂子中就專門做起了這種單身漢子的生意。
他們或者是手中能賺上幾個閒錢的手藝人,或是攢了許久才捨得讓人幫忙大洗一次的單身漢,他們甚至連找人將衣服送過去都不需要。
只需要在泡澡的時候,將需要清洗的舊衣就扔在邢六剛纔取來的筐中,別上客人的號牌,到時候自然有人收走去洗,洗完了原給放回到筐中,由這家浴池的老闆替人將錢就給收了。
雖說這種活計要給浴池的老闆一定的抽成。
可一是這裡的衣服量大,浴池子自己也是這些個洗衣孃的大客戶。
這裡的浴巾毛巾還有個別奢侈人才會用的袍子,都是要送到一處洗的,就算是抽點介紹費,那也是比自己走街串巷一月不見得攬上幾單的要強。
二一個呢,就是圖個安全。
因着這店老闆能在這裡開了幾十年的湯池子,就是因爲他家在這裡人頭的熟悉勁兒。
由着老闆幫着她們收洗衣服的錢,那些個瞧起來不好說話,或是吝嗇到總喜歡降價的漢子們就不會賴了她們的錢。
又有利又安全,可不就是個好生意嗎?
對於這樣的生意,邢六是不在乎的。
他一掀內裡的簾子,一股子白騰騰的霧氣就撲面而來,應着這股子潮氣,邢六抹了一把臉,就覺得整個臉都被熱氣給蒸開了。
而就在他搓臉的時候,他左側突然就冒出來一個音:“邢先生,來泡澡啊!”
轉過頭去的邢六就看到了一位滿臉皺紋卻是笑的特別和善的漢子,就穿着一條補丁摞着補丁的褲衩子,不短,足足到了膝蓋骨的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