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當愛失去記憶

南非

婚禮進行曲響起的時候, 顧粵非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挽着顧粵南的女子有着嬌俏的容顏,眼睛裡閃爍着的全是幸福的光,顧粵南臉上尚帶着幾分疲憊, 但精神良好, 嘴角有滿足的笑容。

父親和母親都含笑坐在一旁, 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畢竟顧粵南已經三十八歲了, 當他們被失望打擊得近乎絕望的時候,他們的大兒子忽然牽着一名女子的手出現在他們面前,雖然時間稍微晚了一點, 但並不影響結局的完美。

兩個人極仔細地互換了戒指,新郎挽起新娘的手緩緩走到了前臺的正中, 兩人對望一眼, 雖然還隔着一層薄紗, 但其中的無限深情盡在不言中,一段經典的結婚誓詞在教學裡響起:

我——顧粵南, 請你——菲娜.蔣,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侶和我唯一的愛人。

我將珍惜我們的友誼,愛你,不論是現在,將來, 還是永遠。

我會信任你, 尊敬你,

我將和你一起歡笑, 一起哭泣。

我會忠誠的愛着你,

無論未來是好的還是壞的,是艱難的還是安樂的, 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

無論準備迎接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會一直守護在這裡。

就像我伸出手讓你緊握住一樣,

我會將我的生命交付於你。

所以請幫助我我的主。

真誠的懇求上帝——讓我不要離開你,或是讓我跟隨在你身後

因爲你到哪裡我就會去到哪裡,

因爲你的停留所以我停留。

你愛的人將成爲我愛的人,

你的主也會成爲我的主。

你在哪裡死去,我也將和你一起在那裡被埋葬,

也許主要求我做的更多,但是不論發生任何事情,我們都將在一起,生死相隨。

那只是一種套辭,一種程序,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但仍有一陣熟悉而強烈的痛苦排山倒海地向他襲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曾經他也挽起一個女子的手,爲她戴上白金戒指,可最後他卻什麼都沒有做到,他們沒有誓詞,所以沒有將來沒有永遠,更沒有生死相隨。

不,還不僅於此,他還在最後給了她沉重的一擊,他親耳聽她說再也不想見到他,呵呵,沒有了天長地久,還成了一對永不相見的怨偶。

西式的婚禮不像中式的那麼繁雜,頌歌唱完,新人在教學門口合影,很快便轉入了婚宴現場。

婚宴採取自助餐形式,他認識的人不多,關係最近的親人們都在接受朋友的祝福。過了一會兒,他拿了一杯酒,慢慢地踱到了人羣的邊緣,那裡有一個面積不大的小湖,此時正風平水靜,像是正在靜靜享受新人的幸福。

不知什麼時候,菲麗走到了他的身邊,雖然她比他還小一歲,但論起輩份來他得叫她一聲姐,因爲他是菲娜的姐姐。

“非,你不快樂嗎?”菲麗歪着腦袋問他。

他搖了搖頭,“不,我很高興,大哥終於結婚了,你知道嗎?曾經我媽媽懷疑他是GAY……”,菲麗被逗得大笑了起來。

“你哥哥¬——南,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妹妹跟他在一起,我也覺得很高興……你說,這算不算緣分?”,菲麗的中文雖不是很靈光,但思維卻很敏捷。

他想了想,笑着點了點頭。

顧粵南在埃及認識菲娜的時候只知道她是中德混血兒,卻並不知道她就是菲麗的妹妹,菲麗比顧粵南小了近十歲,兩人都在中國呆了很久的時間,卻在異國他鄉里相識相知,這樣的巧合還真是不多見。

“非,你的彩雲呢?你真的因爲破產跟她離婚了?”菲麗的記性很好,一別近三年,她居然還記得以前的事情。

呵,他的彩雲,他的彩雲已經飄離了他的天空。

他苦澀地笑了笑,卻不知該怎麼回答她,菲麗並不苛求,聳了聳肩,一臉的不以爲然:“你們中國男人真是……真是……”,大概因爲詞窮的緣故,她的話被卡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用了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詞,“你們中國男人真是稀奇古怪……”。

按照父母的計劃,他應該留在南非與顧粵南一起打理剛剛起步的寶石加工設計公司,但半年之後,他提出了回國。

他的提議在家裡激起了軒然大波。

首次提出反對意見的是母親,目前的家庭成員除了他,都已經順理地辦理了移民手續,他也可以名正言順地移民到此地,而且顧家在中國已經沒有了任何產業,當年破產之後留下唯一兩處房產也早已變賣,作爲母親,她實在不放心二兒子獨自一人留在國內。

父親的態度則顯得開明一些,但仍是希望他能再三慎重考慮,顧粵南的態度與父親的差不多,不過在晚上的時候卻單獨向他問起了曾彩雲。

他卻什麼都不肯說,只是說不適應南非的生活。

“你小子這次回來變了不少,說——,到底怎麼回事?”顧粵南問道。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是麼?我真的變了嗎?我怎麼沒感覺?”,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去去去,你拉倒吧,哄我——,你還嫩了點兒,再怎麼着我也是你哥呀!你這次回來,整個兒眼神都不對,你當我沒看出來呀……你在公司呆着的時候每天起碼有兩小時都在發呆!”,顧粵南一臉的捉狹。

“姓徐那丫頭現在怎麼樣了?”

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於是說道:“她雖然是徐福鑫的女兒,但還是一直姓曾……徐福鑫其實一直不相信她是自己的女兒……”。

“呵,承認了是吧?!我就知道你多半還惦記着她……不過,她還真是奇怪,按說徐福鑫待她不怎麼樣,她犯不着把自己搭進去的……,聽說姓段的後來也死了……老徐這眼神還真不是一般的爛,枕邊人身邊人居然一人都沒看明白……”,顧粵南有些惋惜地嘆氣。

顧粵非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也跟着嘆了一口氣。

“那……那丫頭現在怎麼樣了?”,顧粵南像是看懂了他的心裡,刨根問底地問起來。

他搖了搖頭,心裡面忽然一陣隱痛,“我也不太清楚,應該畢業了吧!”

他的一意孤行被執行得沉默而壓抑,父母很快便敗下陣來,沒有父母會從容地看待痛苦的孩子,於是他們無奈地同意了,撤回了爲他辦理移民的諸多資料。他看着母親半是憂慮半是傷心的臉,心裡面的愧疚便一點一滴地多了起來,可愧疚歸愧疚,還有一種因思念而產生的痛苦卻一天比一天深地糾纏着他,他無力抗拒,也無心抗拒。

回國的手續比出國的手續好辦許多,除了上交一筆費用之外,他幾乎不用花費任何的力氣。

坐上飛機的時候他才醒悟出心裡面那份歸心似箭的味道,心裡的思念像靜夜的水一般緩緩從心裡流過,越流越急,到後面他幾乎有些難以自控起來。一直以來他都固執地認爲時間可以淡化一切,愛或者思念,人世間所有強烈的感情都會在時間的沖蝕下褪色消磨,最後只留下淡淡的痕跡,若不仔細地去想,那些事情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