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剿周豐莊子的事情非常順利,順利程度甚至超過了宋慶的想象,在他看來週二老爺好歹也是一方豪強,又是常年和亡命徒們打交道的,家裡頭的佈置雖然不敢說固若金湯,好歹也應該是比較像樣的,怎麼也要打上半個時辰,甚至是一個時辰的時間才行,誰知道從進攻到現在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對方竟然已經崩潰了,這實在是讓他覺得有些沒意思。
不過仔細想想的話,多少也就想明白了,可能正是因爲周豐是一方豪強,平日裡根本沒有人敢於沾惹,哪怕附近的土匪都不會到他家來,導致這位二老爺從來沒想過自家莊子會被人攻擊,尤其是如此大張旗鼓的夜襲,家中根本沒有防備,甚至沒有什麼處突預案,以有心算無心,攻擊才能夠這般順利,頃刻間便將偌大個莊子開了,倒也並不算什麼稀罕事。
莊子內的喊殺聲和哭號聲越來越大,宋慶微微眯上眼睛,心中已經在盤算接下來的事情了,至於眼前的所謂慘劇,他絲毫沒有動容過,這是你死我亡的殘酷鬥爭,他纔不會爲敵人默哀,何況周豐家中這些人沒幾個好東西,能夠被他放在莊子裡面的,那可都是最核心的人物,平日裡跟着他橫行鄉里的時候,估計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土匪們的動作很快,因爲他們從來沒搶過這麼大的莊子,生怕搶的慢了錯過機會,因此沒多會便完成了對周家莊院的搶劫和屠殺,翻山鷂子很是乖巧的第一個溜出門來,對宋慶道:“大人。人都殺乾淨了,就是不見那個周豐。”
“不見了?這倒蹊蹺,你有沒有問過他家家人?”
“沒有,裡面的人殺發了性子,小人進去的時候。周豐三個兒子和小妾都死了。”
“你們這些人啊,做事就是沒個章法,永遠成不了大氣候!”宋慶白他一眼,眉頭微微皺起,忽然眼前一亮道:“上面找不到就找地底下,他這麼大個莊子。還能沒個地窖不成?”
“是啊,小人爲何就沒想到這個!”翻山鷂子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立刻轉身帶人進去搜查了,工夫不大便拎出一個滿身污泥的胖子來,正是之前曾經兩次見過的周豐週二老爺。
周豐見到宋慶也是一愣,不過隨即便恍悟過來。他原本還很奇怪,不知什麼地方的土匪,竟然敢於公然攻擊他的莊子,如今算是知道原因了,可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覺得自己沒了活路,這宋慶跟周家雖然說不上仇深似海。卻有無數個可以滅掉他的理由,如今既然是這人費盡心思過來攻打莊子,自己也落在人家手上,指望對方繞過自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況且方纔出來時候,他已經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兒子,如今自己肯定也活不成,無慾無求之下,周豐膽氣大增,破口大罵道:“賊廝。你身爲朝廷命官,竟然私自攻打鄉紳,不怕朝廷問罪嗎?”
宋慶笑笑道:“週二老爺說的哪裡話,宋某乃是剿匪至此,我狗營上下人等沒有一個去攻打過你的莊子。這都是土匪們乾的,在你身後那個就是徐州著名的匪首翻山鷂子,想必周老爺也是聽說過的,其餘各個山寨的頭領都在,就不一一爲你介紹了,不過這可跟宋某沒有關係,他們過來攻打鄉紳,宋某自然也要攻打他們,官兵打土匪嘛,天經地義的事情,只不過今晚宋某來的終究晚了一步,沒法救你週二老爺出水火了,還望多多包涵!”
“你這狗賊,早晚不得好死!”周豐臉色憋得通紅,再也抑制不住暴怒的情緒,硬是在幾個土匪看押下朝前衝了幾步,快到宋慶馬前六尺之地才被按住,尤其梗着脖子大罵道:“殺千刀的粗坯,下賤武夫,我家大哥不會放過你的!”
“讓我這個粗坯搞到全家死絕,你週二老爺混的也太差了些,到了閻王爺那邊,還是好好想想爲什麼會這樣吧,你這種腦子,下輩子還是不必投胎做人了,做個豬犬牛羊更合適些。”宋慶無所謂的笑了笑,話鋒一轉道:“至於說那位周大老爺,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不光他不會放過我,我同樣也不會放過他的,你要是不急着入輪迴,說不定兄弟兩個還能在下頭見面呢,到時候一家團圓,豈不快哉?話說到這份上,宋某都不好意思耽擱你了,來人,送週二老爺上路!”
翻山鷂子立刻搶上一步,手中牛耳尖刀穩準狠的刺中周豐心口,肥大的週二老爺甚至連慘呼都沒來得及,只是悶悶的哼了幾聲,身子便軟倒在地上,宋慶輕輕搖了搖頭,隨即說道:“翻山鷂子,把東西全都運出來,找人先拖回你們寨子,其他人跟我去二十里外的周家鋪,把周進養在那裡的刀客都殺掉,今晚過後,我要讓他周大老爺再無一個幫手!”
宋慶所說周家鋪是周進祖輩在沛縣附近專門營建的一座莊子,最初時候只是當做往來與周家做生意人的臨時歇腳之處,不過後來隨着周家勢力日漸強大,也開始蓄養一些江湖刀客,最初時候人數不多,還可以養在城西的宅子裡頭,可後來越來越多,跟家中丫鬟女眷多少也有點不清不楚的,因此開始陸續將這幫人送到周家鋪裡去,有事的時候再叫出來。
這次跟周家鬧成這樣,周進先是請州衙幫忙,隨即又花錢請邳州衛出手,兩次全部失敗之後,按照慣例該是請這些刀客出手的時候,說白了就是對宋慶進行暗殺,只不過從前這種事情都很容易做到,因爲周老爺的對手無非是那些和他類似的富戶們,甚至只是平頭百姓。可這次遇到的對手武力太過強橫,似乎用這種方法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因此這些刀客竟然到現在還沒有被啓用,每日依然是在周家鋪廝混,全然一副看戲的模樣。彷彿徐州兩大豪強之間的爭鬥與他們無關似的。
只是宋慶做事素來謹慎,哪怕對方暫時沒有發動,他也不會放任這種威脅存在,要知道人一旦瘋狂起來,那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的,尤其這位周老爺也不是什麼多講究的人。他不敢對宋慶和宋虎下手,天知道會不會去找人報復宋李氏,宋李氏雖說也是軍戶家的女人,有把子力氣的,可若是對上這些刀客,還不是被人殺害的份。
反正周家鋪子距離周豐的莊子也不願。兩邊平日裡還多有聯絡,甚至周豐有些不能見光的事情要幫忙,也會去找這些人下手,乾脆就將那裡一勺燴了,也算是把最後一點隱患全都去掉,只剩下周進這個光桿司令,再想別的辦法對付。
清除周家鋪的速度比想象的快。甚至比攻打周豐的莊子更加容易一些,這裡雖然屯駐着四十幾名刀客,但防衛措施卻只有比周豐那邊更加鬆弛,週二老爺想不到有人會來攻打,刀客們自然更加想不到,加上宋慶隊伍趕到的時候,恰巧是人睡得最熟的時間段,一羣大爺們都已經進入夢鄉,在和周公暢談人生理想,就這樣被人攻了進去。
土匪們依然是打前站的。只不過這次狗營也沒有看着不管,怎麼說這邊的人都是專業殺人的,若是還讓那些土匪上,傷亡估計也不會太小,對方心中未免會有怨氣。至少就目前來講,宋慶還是比較重視這些土匪的,有很多他不能夠做的事情,土匪們都可以幫着去做,其實作用就和周老爺家的刀客們差不多,只不過人數更多而已,這些都是宋慶的刀子。
再者說狗營自己也想打一打,趕來的路上,就有不少小軍官過來專門請示過,能否讓他們也跟着上去衝一陣,這種戰鬥熱情宋慶自然不會拒絕,因此纔有了這官兵和土匪共同衝擊士紳宅院的一幕。
刀客們其實也挺警覺,畢竟他們做的從來都是殺人越貨的生意,雖然住在莊子裡的時候不擔心有人來挑釁,但在外面做事的時候,總歸還是要多加幾分小心的,因此在大隊靠近過來時,其實已經有人警覺起來。
可光是警覺沒有任何意義,這裡又不是周豐的莊子,根本沒什麼可以抵禦的地方,幾十名刀客自己就是最強的武力,因此外圍根本無法阻止防禦,在莊門被撞開之後,立刻陷入廝殺之中。
刀客們的武藝自然不俗,最先衝進去的幾十名土匪迅速損失大半,可隨即衝進去的狗營卻將局面迅速扭轉過來,他們依然是幾人一組,絕不跟那些刀客比試什麼精妙武藝,就是擺開陣勢跟你廝殺,所謂的江湖規矩在狗營的人看來分外無聊,老子能將你幹掉就行,死人跟我說什麼江湖規矩?
所謂一力降十會,說的大抵就是這種事情,堂堂之陣擺開了逐漸碾壓,再如何精妙的武藝也抵擋不住。
又是一刻鐘的時間,周家鋪也在大兵的攻擊下淪陷,幾十名刀客全部被殺得精光,土匪們也都按照老規矩,對整個院子進行搜查,還分出一部分人來進行搜身,宋慶也總算舒了口氣,這一次的長途奔襲,他可是做了好久佈置,將各種情況全都想象到了,沒想到竟然還挺容易,沒費多少工夫便已經成功,狗營更是隻有幾個人受傷而已,沒有任何人戰死。
至於那些土匪,他們原本也就是這個命數,何況這一次攻破兩個莊子,他們也沒少撈,哪怕是均分到每一個山寨,也都算是收穫頗豐,雖說死了些人,卻也不會有什麼怨言,反倒是個頂個都來宋慶這邊獻殷勤。
一盞茶的工夫之後,各處財貨差不多都已經蒐羅乾淨,翻山鷂子卻急匆匆跑來,手裡舉着個木頭雕塑,還有一個小木牌,遞給宋慶道:“大人,在一具死屍身上發現這個,您老也看看。”
“這是什麼東西?”宋慶將木人拿過來,仔細端詳片刻,始終看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轉頭看衆人時,卻發現薛五眼珠子發直,不由有些好奇,將東西遞過去問道:“老薛,認得這玩意?仔細瞅瞅看。”
“大人,這東西是無生老母相。”薛五都沒接那木人,似乎覺得那上頭有瘟疫似的,見宋慶依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只得尷尬道:“這八成是聞香教的,要不就是紅陽教,大人還是趁早扔了的好,不吉利的很!”
“聞香教?紅陽教?”宋慶仔細咀嚼這兩個名字,見其他手下也都是恍然大悟的做派,低聲問道:“這些跟白蓮教有什麼關係?”
“其實就是白蓮教,白蓮名氣太大,後來分成幾股,怕朝廷追剿,全部都換了名字而已。”
“那木牌呢?拿給我看!”宋慶點了點頭,將手伸向翻山鷂子,接過木牌一看,上面赫然寫着聞香二字,趕忙命令道:“小北帶着人去搜,看看還有誰身上有這些東西,連屍體全都給我搬出來!”
洛小北雖說不知道什麼聞香教,可白蓮教的大名還是知道的,這可正經是殺官造反的老手,當下不敢怠慢,立刻領着人去搜查,薛五也是識字的,看到木牌上的聞香二字,對宋慶道:“大人,這聞香教如今可也是有名聲的,天啓二年的時候造反,匪首天啓四年才被朝廷誅殺,這可還沒幾年呢,天知道這幫人在徐州做什麼,大人還要小心纔是!”
“知道,先看看有多少吧。”宋慶也重視起來,天啓四年離現在總共不到七年,當初那幫子造反的如果逃出來,現在肯定都還在人世,如今在徐州發現這些東西,恐怕還真沒那麼簡單,當下再次讓翻山鷂子把土匪撤出來,裡頭全部進駐狗營的人,重新一寸寸的搜索,尤其是地窖地道這些隱秘所在,更要仔仔細細的排查一遍,不能錯過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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