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燭火忽地閃了一下。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並不友善的目光讓身處中間的冥魅異常尷尬。
“你......你怎麼來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這話帶了歧義,只讓人覺得她好像並不歡迎他似的。
果然,崔鈺聞言皺了皺眉,“公主不想我來?”
連稱呼都變了,顯然是生氣了。
“沒有沒有,怎麼會。”冥魅挽住他的胳膊,滿臉堆笑着說到,“我這不是怕你淋雨着涼嘛。”
魍魎哼了一聲,對她這樣諂媚的態度十分不屑。只要一看見這個男人,高高在上的刁蠻帝姬就變成了千依百順的小媳婦,一點氣節都沒有了。
“魍魎,你先回去吧。”雖然兩人之前也見過,可今日都這麼晚了魍魎還在她的寢殿裡,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拱手行了個禮,黑衣銀髮的男子隱遁進暗處,臨別的時候,忽然對冥魅道,“二夫人有孕了,鳳粼閣下了帖子給府君,帝姬若是想去,明日我便着人來接您回府。”
即便看不清他的臉,冥魅也能聽出那語氣裡的不懷好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只不過魍魎沒等到那眼刀子甩過來就消失不見了。
“你要回去?”黑眸微眯,崔鈺看着她,臉上的不悅比方纔更勝。
在心裡小聲抗議着這人怎麼年歲越大脾氣越差,可她到底不敢說出來。
猶豫了一下,冥魅乾脆也不再對他有所隱瞞了,一股腦將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夜雨已經停了,積水順着屋檐落下來,一聲又一聲迴盪在庭院裡,空靈又寂寥,只襯得整個南薰殿都格外靜。
“就是這樣,武珝不是凡人,我猜她該是從弱水的水牢裡逃出來的,所以想去一趟鳳粼閣。”
兩人坐在花廳裡,崔鈺神色如常地聽着她講完這一切,似乎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龍衆並不感興趣。
“魏徵到地府給陛下借了一旬的壽數,就算他百年之後戰亂又起,大唐的國祚也至少還有十二年。可是如果這個突然冒出的龍衆攪亂了眼下的一切,那泰山府之前許下的承諾便不做數了。”
真龍天子雖未必是龍衆,可如果龍衆投生爲人,定爲江山之主。但國無二君,李世民一生戎馬,依着他的性子,絕不可能爲了保命而放棄江山。
若是他提早死了,泰山府之前安排的一切全都要變,茲事體大,難免不驚動旁人,萬一到時候九重天抽絲拔繭,發現了她借屍還魂的事情,那她的計劃就全都泡湯了。
崔鈺粗糙的指腹一圈一圈划着杯盞,對她所言不置可否。
良久,才淡淡說了一句,“你在擔心什麼,是爲了陛下?”
還是爲了別的什麼人。
男人輕擡眼眸,漆黑的瞳仁之中情緒掩藏得很深,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爲了你呀,”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星眸裡奕奕的光亮讓崔鈺忽然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陛下出事,就是泰山府出事,泰山府出事,那就是我出事。崔鈺,我不要跟你分開,不只是這十二年,我還想要更多。”
看着他一臉意外的樣子,冥魅還以爲是自己太不矜持嚇着了他,低下頭小聲道,“我不想嫁給哥哥,也不想讓你去阿修羅,所以,我要用這十二年時間收集百鬼,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女子纖長的眼睫在肌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這些事牽一髮動全身,我總要弄明白才行。可是我的術法每日只能維持四個時辰,如果不同哥哥一道去的話,根本入不了水君的府邸。”
“我還以爲你是怕他出事。”俊朗的臉上覆又有了笑意,一面端起茶盞飲着,一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直到被他盯得臉都紅了,冥魅才氣鼓鼓地道,“你又在吃醋?我這麼費力地要和你在一起,你居然還懷疑我?”
伸手將她拉入自己懷裡,本來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的阿黛被兩人親暱的動作驚醒,嚇得跳到了地上,轉過來看了二人一眼,神情不屑地邁着貓步走遠了。
它跳到冥魅的牀榻上,舔了舔爪子,復又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矇頭大睡起來。
“抱歉,是我小心眼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能是之前失去過她一次,所以這次她回來,他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把她弄丟了。
“可就算你查出了這個龍衆的來歷,萬一她身後真的是水君,你要怎麼辦呢?你哥哥會幫你麼?”玩笑過後,崔鈺開始冷靜地替她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趴在他懷裡想了一會兒,冥魅擡起頭來道,“如果只是跑出來的奴僕,那就沒關係,我一個人就能料理了。”
“若是牽扯到二哥哥的話......”她狡黠地笑了笑,似是已有了對策,“我就去找二嫂,讓她幫我求情,不論他們鳳粼閣要做什麼,都等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再說。”
“十二年於他們不過就是半個月不到,二哥最聽二嫂話了,他會幫我的。”
“反正總不會是我哥哥派來的,他沒必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就不怕他出爾反爾,萬一人就是他派來的,他見你賊心不死,連這十二年都不給你了怎麼辦?魅兒,你就這麼信他?”眯着眼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崔鈺總覺得他的魅兒聰明起來是真聰明,可糊塗起來也是真糊塗。
“又在吃醋,你再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冥魅在他懷裡撒着嬌,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解釋才能讓他安心。
她要怎麼告訴他,這十二年是兩人在衆將士面前達成的協議,冥徹不會輕易出爾反爾。又該怎麼告訴他,哥哥之所以要集結陰兵血洗長安是因爲她身受重傷失了孩子.......
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髮,崔鈺不忍再戲弄她,低着頭在她耳畔道,“好好好,我不吃你的醋了。”
聞言,忽然從他身上爬起來,神色嚴肅地說到,“那你也不能讓我吃醋。”
她想起自己方纔揶揄孟姜時的那些話,復又補充道,“我可不是貴妃娘娘,你若是納妾,有一個算一個,我定叫膳房毒死那些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