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光顧着說話,壓根兒沒有注意旁邊的小姑娘喝了多少杯酒。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明媚便醉了,以致於根本不知道她們聊了什麼,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人影疊在一起,怎麼也看不清。
小姑娘覺得頭疼不已,外面的春雨淅淅瀝瀝,那聲音十分勾人,叫她想到外面去淋一下,好降降溫。
要知道她平日裡最怕雨了,尤其是打雷的時候,更是怕得要命。崔鈺爲此常常嘲笑她,說她只要沾着水就怕,別說水塘,連個水窪兒都恨不得叫他背過去纔好。
可是今日不一樣,今日過後便沒人肯在雷雨天哄着她,遇上坑窪也要自己過,有了委屈也要自己受着。
畢竟誰又能陪誰一輩子呢。
她的夫子早該成婚生子了,她能耽誤他一時,總不能耽誤他一世。明媚聽書院裡的嬤嬤們說過,京都達官顯貴家的姑娘有許多都相中了崔鈺,擠破了頭想要嫁給他,更有幾個還求到了陛下那兒,想要一道恩旨賜婚。
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陛下都擋了回去,於是便有人說陛下是想將自家人嫁過去。
越想頭越疼,明媚怕自己再這麼待下去會出醜,小聲對身邊的婦人道,“嫂嫂,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你這孩子,飯都沒吃幾口,你想吃甜的,嫂嫂明日給你做點心就是了,幹嘛非要喝梅子酒。”她也沒想到明媚會來的這麼快,信前腳送到書院,人後腳就回來了,正好顧夫人上門拜訪,兩廂撞到了一起,所以忙亂得準備不周,不然一定給她備好了吃食纔是。
許是緣分到了吧,一切都這麼巧。
“十姑娘怕是趕路累了,也是我們唐突,今日貿然登門來,倒叫姑娘沒法兒休息。”顧夫人賠着笑,他們前幾日剛剛託人探了明家的口風,對方還沒回話她便有些等不及,畢竟自己是沒見過這位十姑娘的,縱使公爹將明家誇得像朵花兒一樣,可她還是想親眼看看,“我倒是聽人說過有些人暈車,坐了馬車之後便想吃些爽口的,這梅子酒酸甜,姑娘喜歡貪吃幾杯也屬正常。”
“夫人真是好說話,竟也慣着她,好了,你先回去吧。”
明媚此刻神思已經混沌一片,機械地行了個禮,出門根本連南北都分不清,沒走幾步便靠在廡廊邊兒上,本以爲冷風能把自己吹醒了,可卻是酒意上涌,一步路都不想走了。
“姑娘,姑娘醒醒。”侍女輕輕推了她一下,見她迷迷糊糊的,一時也沒了主意。如花似玉這次都沒跟着回來,自己沒伺候過姑娘,不知該喊醒她還是去叫人。
“這麼吹着一會兒該病了,這樣吧,我扶姑娘回去,你趕緊叫人端碗醒酒湯。”一旁另一個侍女機靈些,拿定主意便去扶明媚,只是她身子嬌小,而對方又喝了酒,一點兒勁兒使不上,兩個人沒走幾步便差點摔倒。
“我來吧。”幸而顧家小郎君及時出手,將明媚扶住了。
“這.....”想着男女授受不親,可是眼下週圍沒有幫手,再等下去又怕姑娘着涼。小丫鬟覺着他們既然都要定親了,扶一下應該沒事,“那就有勞您了。”
入鼻是一股陌生的味道,隱隱帶着甜香氣,讓明媚十分不舒服。崔鈺身上的香囊是她親手做的,裡面放的薰香極淡,和這人身上的很不一樣。
清醒了幾分,見到那張陌生的臉,小姑娘將他推了推,“你幹什麼?”
“十妹妹醉了,我來扶你回去。”笑着應道,枉顧她的掙扎,執意要將她摟進懷裡。
“我自己走就好......”
“放開她。”男人的聲音帶着怒意,顧信傑愣了一下,倒叫懷裡的人掙脫了。
一襲白衣的書生從廡廊下的陰影裡走出來,猶如陰司裡的判官一般,眸光冰冷,似是能把人心看穿。
“你是誰?”顧世傑不認識他,見明媚往後退了幾步倚在廡廊柱子上,本還想過去扶,卻被來人搶先一步。
崔鈺看着醉醺醺的小姑娘,眉心幾乎都擰在了一起,這小丫頭脾氣真是越來越壞,自己養了她那麼多年,竟還是一點沒變。可見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先從書院不辭而別,後又不去找他,就這麼跟旁人吃飯喝酒,還喝成這個樣子,差點叫人佔了便宜。
“夫子?”明媚的舌頭都有些不利索,但見是他來了,馬上就乖順起來,“夫子,你扶我回房裡,好不好?”
“是啊夫子,我們姑娘醉了,您快幫我將她帶回去吧。”一旁的侍女總算鬆了口氣,這府裡只要有崔鈺在,那便什麼事都沒有了,即便是大爺來了也都好交代。
“原理是崔夫子,失敬失敬。”連忙行了個禮,顧世傑知道崔鈺的厲害,連他爺爺都要禮讓三分,明家也就是因爲識得這位夫子,才如此順風順水的。
並沒有理會他,崔鈺帶着明媚轉身離去,只留顧世傑一個人待在原地。
“呵,還真當自己是皇親國戚。”將手放在鼻尖聞了下,少年露出一個十分享受的表情。他本來對這門親事並不上心,只是爺爺說明家好,他便應了下來,爲此還傷了好幾個小娘子的心呢。
可如今見了明家這位十姑娘,立刻就覺得外面那些庸脂俗粉連她一個手指頭都比上。
“待我將你娶進家門,看這位夫子還怎麼護着你。”哼了一下,顧世傑轉身離去,卻不知他的那些話全都順着廡廊的夜風飄進了崔鈺的耳朵,男人眉目低沉,一路都沒有說話。
只是腰間的那支軟毫筆筆尖發硬,鋒刃隱隱露出血色的光芒來。
將人扶到了房間裡,明媚斜倚在牀頭由着侍女給自己擦了臉,睜眼見房裡不見崔鈺的身影,忍不住問到,“夫子呢?”
“姑娘,你都要睡覺了,夫子當然是走了。”
走了。他又走了。
小的時候他倒還可以留在她的房間,現在她長大了,本以爲能與他更近一點,誰知卻是更遠了。她哪裡知道崔鈺不是爲了避嫌,而是她現在半熟未熟的,他怕自己忍不住吃了她,倒不如等日後成人了來得更暢快些。
反正他都等了那麼久了,還怕這一會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