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一路氣哼哼地走着,最終卻是到了落霞殿。
帝俊跟在她身後,見她來了這兒,面上不禁有些奇怪,“怎麼了,不會是有心理陰影,不敢回星繁齋了吧?”
“我在想,這背後會是夢魔作祟麼?”背對着他,冥魅不知是爲夢裡的崔鈺找藉口,還是真的憂心三界的安危。
坐在桌前斟了杯茶,帝俊一副不以爲意的樣子,“那老東西是前幾日被你哥哥在度朔山射獵擾了清淨,趁着結界不牢,這才跑出來吸了凡人壽命四處作亂,可凡人的壽數再長也幻化不出太多靈力,所以維持不了那麼久。”
光是在夢裡與冥徹糾纏,又殺了魍魎就夠損耗修爲了,度朔山又不是九重天,瘴氣叢生,人待在那種地方本就折壽損靈,夢魔折騰了那麼一溜夠,還不得緩個千八百年的。泰山府爲此將對度朔山的防備加強了數倍,若再想出來,真真是難如登天。
“只是一個夢而已,你怕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總擔心崔鈺一去不復返,所以自己嚇自己呢。”夢魔雖掌管夢境,可不至於每個夢都費心製造,只有那些強大到讓人沉浸其中逃不出來的夢魘纔是他最擅長的,一個春夢,你要是賴在他頭上,他怕是會覺得你侮辱了他的人格。
“當然了,解夢這種事,除了落家,最最懂的肯定就只有他,要不然你就自己去問問。”知道她不會,可帝俊還是揶揄了一句,臉上的戲謔看得人好生厭煩,冥魅巴不得窈淑下一秒就出現在落霞殿,糾纏他到精近人亡。
只是她雖是心裡彆扭,到底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安慰自己想多了,順便跟他扯幾句閒話,“你不是說落晚卿更厲害麼,要不咱們去晚歸舟見見她,也讓我見識見識,這天底下獨一份兒的清修聖地是什麼樣。”
“要來也是她來,哪有主子追着侍從走的。”喝了一口茶,明顯的有些心虛。
冥魅見狀便更確定自己的判斷了,從方纔他提起落晚卿的時候,落歸臣的表情就怪怪的,到現在又故作鎮定,擺出天君的架子,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你平時最愛四處閒逛了,除了凡界不入你的眼,三界之中哪兒有熱鬧都要湊一湊,怎麼提起晚歸舟就怕了呢,難不成真的怕自己污濁,毀了人家的清淨?”將身子往前湊了湊,幸災樂禍地盯着他的眼睛,冥魅覺得此刻的自己也是煩人極了。
果不其然,男人眯了眯眼睛,神色變得不悅起來,“丫頭,你還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你就給我講講嘛,那個落晚卿到底這麼了,我都把我做的夢講給你了,你也告訴我你和她的事,這才公平。”擺出一副乖巧的樣子循循善誘,她最喜歡聽故事了,在人間那麼久,許多事情聽得多看得多,確實已經不以爲意裡。可也正是因爲見慣了這些,才能知道人生哪能多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
她和崔鈺如今便只剩半稱心,阿修羅的苦頭最終還是吃了,好好在一起的願望剩下一半,便只餘在一起。
能在一起,就行。
嘆了口氣,帝俊終是扭不過她,反正自己高處不勝寒,偶爾有個人說說心裡話也不錯。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第一次來九重天爲我占卜,我瞧着她生得好看,就生了挑逗的心思,誰知道這人那麼不禁逗,我不過是無意的,她卻當真了。”
男人語氣平淡,似是在回憶着陳年往事,那些日子他剛剛登上帝位,百廢待興,又要裝出一副不上勁的樣子,尺度拿捏難免不得宜,哪像現在這般駕輕就熟。
落家人骨子裡傲氣,落晚卿和落歸臣一樣,都是那種直言直語的人,只是後者是因爲一心撲在占卜上,根本不懂人情世故,而前者則是懶得與人虛與委蛇罷了。
“你別看落歸臣那副窩窩囊囊的樣子,他那個姐姐可是個厲害人物,性子硬得要命,又傲又倔,我不過是逗她一句,她竟將整個星盤都掀翻了,”言及此處,帝俊無奈地搖了搖頭,霞光照在他臉上,明暗交替,將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柔和了幾分,添上了幾許愧意。
“一時場面有些尷尬,我當時也不知道是該拿出天君的威嚴翻臉好,還是繼續裝着被她嚇着了,最後便選了個折中的法子,想四兩撥千斤。”
而就是這個折中的法子,叫落晚卿在那一瞬間起心動念,錯付終生。
“你做了什麼?”冥魅好奇,實在想不出帝俊和稀泥還能把人的心和進去。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將星盤又撿回來罷了。”
彼時的男人強壓了一腔怒意,也顧不得天君體面,只蹲在地上一面撿那些散落的東西,一面問她脾氣怎麼這麼大,“不過就是覺得你生得好看,又不是真的強迫你,你若覺得朕輕薄了,把測算的結果混說一番,害我早早被趕下王位就是,這麼硬碰硬,吃虧的豈不是你自己。”
言畢氣也消了,帝俊又覺得有些好笑,擡頭看着她道,“朕和朕的摺扇有這麼髒麼,說句美人兒也算玷污,碰下下巴也會長瘡?女孩子家,就該學着以柔克剛,嬌氣些多好,能少吃許多虧。”
落晚卿知道他聒噪,從到了天宮開始,這男人的嘴就沒停過,可是說得多半都是廢話。而今自己如此僭越,可他還是不惱,若不是因爲脾氣好,那便是真的在讓着她。
說來也怪,她自小最恨別人因爲她女子的身份而低看了她,在他們眼裡,女子修習占星勢必不如男子,可她偏偏不信,愣是在一衆叔伯兄弟中拔得頭籌,叫父親甘願將當家的位置傳給她,服了衆,才能護得了母親和幼弟,才能不被當成聯姻的工具送出去。
可如今眼前人卻體諒她不容易,還教她如何利用女子的身份尋便宜。沒有絲毫貶低之意,雖不至於算心疼,倒似是真的理解她的處境,爲她着想。
忽然就覺得委屈,若是從前也有人像他這般肯縱着她,或許日子全然不同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