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崔大人,眼下風寒肆虐,您可有什麼方法麼?”周遭的人七嘴八舌,個個兒心懷期待,都希望崔鈺能即刻開出一道方子來。
彷彿他不是什麼朝廷重臣,而是在世華佗。
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什麼叫“分享一下”,又如何“福澤衆人”?陰弘智擺明了是在佔嘴上便宜,要他難堪。
“陰大人也沒有生病,且您向來擅於保養,何須同我討教?”崔鈺眸光森戾,語氣比冬雪更冷。
一旁有人還要開口,卻被獨孤謀兇狠地瞪了一眼,那些話即刻咽回了肚子裡。
尉遲寶琳捅了捅那位同僚,小聲道,“你怎麼比我還沒眼色,神仙打架,你個凡人湊什麼前?”
捋了捋小鬍子,李淳風也搖搖頭,“我鑽研靈術那麼多年,也沒得出什麼延年益壽的好東西,你看看我這兩年頭髮少的,嘖嘖,但是吧,我有一個別的發現。”
“什麼發現?”被他倆擠在中間的男人似是仍不死心。
“就是啊,這人想活着很難,但作死,特別容易。喏,你現在就是在作死。”言畢,太常博士和衛尉少卿皆轉身而去,那一羣文武大臣也不是傻子,明白過來這是陰弘智利用大家擠兌崔鈺,很快便散開了。
獨孤謀看了二人一眼,亦未做停留。
看着那些人皆離去了,陰弘智又上前一步笑笑道,“崔大人,你都看見了吧,這凡人呢對怪力亂神之說總是特別有興趣,若是再加上點什麼延年益壽,永葆青春的說辭,那就是明知是假的,也有許多人信。”
“且這些人還有一個惡習,就是自己用過了,便不希望再有人與自己一樣幸運,於是就會狡兔死,走狗烹。”
“所以你想一下,是與我合作比較好,還是叫人把你們的事情捅出去比較好。”
“那你謀反的事情就不怕被人發現麼?”眼前的人厚顏無恥的程度已經大大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底線,崔鈺十分想拿出勾魂筆即刻就解決了他。
“哈哈哈哈,”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笑話,陰弘智大笑着,“崔大人果真還是太年輕,我一沒有屯兵謀反,二沒有逼宮行刺,光憑你一人之言,有誰會相信?”
“何況,你家有個妖孽啊,妖孽最會惑亂人心了不是麼?若是你被她弄得神志不清,胡亂污衊朝廷重臣,你覺得會有什麼下場呢?”
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陰弘智望向不遠處的恢弘宮殿,“就算是萬一,咱們魚死網破,那你也定比我艱難百倍,你妻子生得堪稱絕色,那些人利用完她的術法會如何對待她,就不用我說太多了吧。”
腰間的勾魂筆感染了他的怒意,軟毫漸漸鋒利,猶如一把飲血的刀子,“看樣子,中丞大人是勢在必得了?”
露出一個得意的神色,陰弘智的如意算盤打得極好,“你答應了,我十拿九穩,你不答應,大不了一損俱損,我死也拉個墊背的。可是若你不答應我還成功了,崔鈺,那你可要好好想一想退路了。”
狠狠握住筆桿,崔鈺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大殿走去。
“崔大人可要儘快想通,良禽擇木而棲,什麼纔是明智之舉啊.......”
陰弘智的話久久盤繞在腦中,對於這樣的人,除非能一擊斃命,否則光靠虛與委蛇的拖延是沒用的。眼前又浮現出那日與冥魅走在雪中的場景,彼時她小臉凍得微微發紅,躲在帽子裡朝他微微一笑,滿心滿眼都是他。
所以,他斷不能容許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且接下來發生在冬至宮宴上的一件事,更加堅定了崔鈺的這個想法。
彼時宮中已經有傳言說汝南公主與他之前的妻子樣貌相似,而這些話具體打哪兒傳出來的誰也不知道。只是崔家的二房三房復又不將尚書府放在了眼裡,之前哪怕偶爾在路上看見崔鈺的馬車都要攔住噓寒問暖,現下的態度卻完全變了。
就像是剛得知他娶了妖女的那段時間一樣。
崔家二老爺被擢升了,雖然還是個閒職,卻也有了點兒權利,把他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也拉拔進了仕途。
三房的嫡女更是攀上了富貴人家,據說她夫家姓徐,貌似是昭容娘娘的遠親。
這中間的來龍去脈崔鈺不用猜就能知道,他沒想到太宗的寵妃竟與陰家沆瀣一氣,更不明白徐惠與他們夫妻無冤無仇,爲什麼要這樣做。
只是他也來不及弄明白,對方先下手爲強,逼得他只有招架的份兒。
宴飲上一支從南詔國來的樂隊十分出挑,那些樂伎一個個生得眉目如畫,而彈奏出的樂曲也恍若天籟,衆人沉醉其中,彷彿能看到南詔四季如春的美景,聞到百花馥郁的香氣。
漸漸的,冥魅覺得有些不對勁。眼前女子各個穿藍色布衣,頭上的銀飾隨着演奏叮噹作響,明明是一副旖旎畫卷,可在她眼中卻變了模樣。
環佩慢慢成了一條又一條細小的毒蛇,盤繞在烏墨色的長髮間吞吐着信子,而那樂曲也刺耳起來,一樣樣樂器彷彿有了生命,反客爲主的控制住了那些女子,成爲這場舞樂的實際演奏者。
再然後,有人耐不住那快速的旋律,手指都流出血來,而那些小蛇則迅速地纏繞過去,開始不停吸食。
樂聲未停,冥魅已經頭痛欲裂。
她以爲自己又着了夢魔的道,所以極力維持着清醒。一旁的崔鈺發現狀況不對的時候,女子的左眼已經漸漸有了血色。
“魅兒?”握住她的手才發現,女子的十指冰涼,就像是蛇一樣。
男人腰間的勾魂筆隨之顫動,玉珏也發出點點幽光,冥府的惡鬼與崔鈺心意相通,幾乎按耐不住得想要出來護主。
“三公主這是怎麼了?不舒服麼?”坐在太宗身邊的年輕女子嘴角噙着笑,徐惠比所有人都先發現了這邊的異樣,柔聲詢問着。
看了她一眼,崔鈺的眸光叫人不寒而慄。
女子將手中的暖爐又抱得緊了一些,繼續開口,“不如,叫太醫來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