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月光下,一柄柄鋒利的騎刀騎槍,寒芒輝映,在空中劃過冰冷的弧線,那下擊之處,皆是血肉紛飛,身首異處,慘叫連連。
四千餘名瘋狂追擊的唐軍騎兵,毫不留情地將可怕的死亡,帶給有如一窩亂蟻一般,正四下潰逃的流寇軍兵。
見到唐軍早有預謀,趁自已這般混亂之際,派出騎兵大肆追殺,被一衆親兵緊緊護衛其中的劉宗敏,不覺怒氣填胸,險些就要墜下馬下。
“狗入的唐軍,真他孃的歹毒!”劉宗敏咬牙怒罵:“可恨我大順恁多精銳軍兵,竟這般窩囊地任其屠殺,全無反抗之力!”
不過,劉宗敏雖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手下軍兵被唐軍一邊倒的屠殺,但稍令他欣慰的是,由於月色昏暗,不利於唐軍視線,大部分手下軍兵四下潰逃還算順利,他們有如一羣四處潰逃的兔子,迅速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之中。
劉宗敏等人,原本打算悄悄殿後而行,隨軍尾撤,這時他們突然發現,有一大隊唐軍騎兵,正吶喊着向自已衝殺過來。
隨着這隊唐軍騎兵殺近,藉助淡淡月光,劉宗敏驚訝地發現,這些唐軍騎兵,竟然穿着的滿州騎兵的盔甲,他們黃色布質盔甲上的那大大的銅泡鉚釘,十分顯眼。
“天哪!是滿洲兵!”
旁邊的護衛中,有人驚叫起來,很顯然,這樣的景象,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怎麼回事?不是說,清軍要與自已一起,聯合攻打唐軍駐守的山海關麼,怎麼竟有滿洲騎兵與唐軍一起作戰?
不過,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大批的滿洲騎兵,已然如同暗夜死神一般,發出野獸般的吼叫,向着劉宗敏部疾衝殺來。
“快!全軍上前,拼死也要攔住他們!”
見到有如旋風一般衝來的這股滿洲騎兵,劉宗敏大驚失色,朝身旁的護衛急急下令。
數百名護衛騎兵,嗷嗷叫着衝上前去,與對衝而來的滿州騎兵殺成一團。
很快,又有更多的流寇騎兵與唐軍騎兵另入戰鬥,雙方互呈對圓之陣,殺得人喊馬嘶,戰況十分激烈。
劉宗敏再不猶豫,親自拍馬上陣,與越逼越近的唐軍騎兵戰成一起。
兩軍廝殺一陣後,唐軍開始漸佔上風,劉宗敏部開始不支,已有潰退跡象。
聽到那些野獸一般的滿洲話,劉宗敏內心憂懼不已,在奮力磕開了一柄兇狠襲來的虎刀後,他內心忽地想道,自已這個統領十五萬大軍的統帥,該不會在這個暗夜裡,以這麼窩囊的狀態,死於這些野獸一般的滿洲騎兵之手吧。
若果這般死於此地,自已可真算得上是陰溝裡翻船,窩囊到家了……
說起來,算是劉宗敏命大,終於在這危急時刻,終於在令人心揪地看過一陣這屠殺景象後,他終於等來了自已的救星。
那就是,左營與右營見得中營火起,便立刻統兵來救,兩股救援的軍兵,紛紛打着火把,倒是有如兩條長龍一般快速行來。兩條長長的火龍,正快速地向中營聚集靠攏。
而見到兩處援兵將至,殺得儘性而過癮的唐軍騎兵,終於停止了單方面的屠殺,全軍迅速北撤而去。與劉宗敏部交戰的唐軍,也及時收手,迅速撤走,只留下猶在原地喘氣不已的流寇騎兵與一地血肉模糊的屍首。
在唐軍騎兵撤走之際,躲在小樹林中的唐軍輔兵,已然早早回撤,他們已把所帶的震天雷全部投盡,隨後開始熟練地拆除投石機,然後迅速地帶着拆卸的投石機零析,悄悄地北撤返回山海關。
等到劉芳亮與李過,帶着兩路快速趕來的援兵,來到熊熊燃燒成了一片火海的中營處時,每個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而這時,唐軍騎兵與輔兵,皆已全部撤得一個景子都不見。
一場近乎完美的夜襲,唐軍完勝,大順完敗。
除了一百餘名騎兵,因爲方纔與出擊的順軍騎兵交戰,以及與劉宗敏的護衛騎兵交戰時,而犧牲損失於戰陣中外,此次夜襲,唐軍竟是基本沒什麼大的戰損,整個戰果堪稱完美。
而相對應的,流寇的損失,則要大得多。
劉宗敏清點戰場收攏敗兵後,他發現整個中營,損失兵馬竟總共多達五千餘人,營中的軍械與積儲,更是大部被熊熊大火燒了個精光。
面對劉芳亮與李過,劉宗敏羞慚至極,他下意識地躲開二人探詢的目光,不與二人對視。
一時間,三人會面,竟是難堪的沉默。
“唉,沒想到唐軍果真膽大至極,竟真的出兵夜襲,倒是本帥疏於防備,以爲他們會徑自攻營,卻沒曾想到,他們竟會先以火彈襲營,又以騎兵包抄,最終讓我軍折損了五千餘兵馬,還幾乎燒盡了中營內的物資,着實可恨至極!”
最終還是劉宗敏自已打破沉默,他說完這些話,一臉懊悔無及之狀,狠狠地捶了一下大腿。
劉芳亮與李過二人,互相眼光復雜地對視了一眼,不覺皆嘆了口氣。
見劉宗敏這般悔恨表情,李過出言安慰道:“劉帥,事情已經過去,就莫要太過傷感自責了。好在我等來得及時,唐軍騎兵畏我軍兵力倉促退去,已是十分慶幸了。”
“更何況,相比我十五萬大軍,折損兵力五千餘人,倒實是不多。更何況,我軍後勤輜重,大部皆在左右二營,中營雖被燒得徹底,但軍械糧食等物卻未大量損失。劉帥但且寬心,且待來日重振旗鼓,再向唐軍復仇不遲。”
聽到李過的勸慰,劉宗敏臉色稍霽,他長嘆一聲,狠狠地咬了咬牙道:“咳,都怪本帥一時糊塗,未聽毫侯之言,以致今日之敗,現在想來,悔之何及!可憐我五千餘軍兵,間這麼屈辱窩囊地死於唐軍之手,現在想來,實實摧我肝腸!他們之死,我這個主帥,倒是有無可推脫的責任。”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涌起猙獰之色,咬牙切齒地說道:“哼,且讓這幫狗入的唐軍得意幾天,來日城破之際,本王定要將城中的唐軍兵馬,全部斬殺,雞犬不留!”
狠話說完,劉宗敏接下來,便令全軍連夜後撤十里,重新紮營安屯,以避唐軍之鋒。
流寇後撤之時,已撤回山海關的唐軍,已是一片歡騰,每個人都沉浸在夜襲成功的喜悅之中。
豪格看到,這些返回的軍兵,很快就有監撫司的文官來統計戰功,清點傷亡,然後按律給予獎賞與撫卹,整個工作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唐軍對於賞罰的這般制度化操作,令他又是又是新鮮驚奇,又是暗歎不已。
相形之下,清軍的戰功統計與人員撫卹,倒是彷彿處於原始狀態,唐軍在制度,已然完勝。
他忽然悲哀地感覺到,自已將來,若是要與這樣嚴整有序,凡事都極講紀律的軍隊翻臉對戰,將是一項極其可怕的事情吧。
第二天,劉宗敏抱復性地出動軍兵,將整個山海關南面的樹林,全部砍光,一棵不留。他這樣做,一是爲了製造攻城器械,二是發泄被唐軍襲營之仇。
而在三天後,十萬清軍,在攝政王多爾袞的親自統領下,終於來到了山海關北面。
站在離山海關北面的最外層濠溝約一里開外,多爾袞帶着阿濟格、阿巴泰以及一衆護衛,遠遠眺望面前這天下第一雄關。
佇望這道阻攔清軍幾十年不得從此入關的雄峻關堡,多爾袞心下,一時感慨萬千。
旁邊的副將阿濟格與阿巴泰,二人亦是一臉複雜的神情。
二人之中,尤其是阿濟格,臉上表情最爲怪異。因爲前段時間攻取山海關失敗,他的臉上,除了無奈之外,更是多了幾分憤恨。
“前段時間,劉宗敏這廝,被唐軍夜襲擊潰中營,全軍狼狽後撤,營盤盡毀,且被唐軍擊殺了五千餘名潰兵之事,你們都知道了吧。”多爾袞眺望這座雄關,面無表情地對二人說道。
阿濟格與阿巴泰二人對視一眼,均不發一聲。
“哼,劉宗敏這廝,明知道唐軍早有防備,而副將李過亦來相勸,卻還如此託大,有此結果,倒是不冤。只是接下來,我軍卻該引以爲戒了。”多爾袞冷笑着說道。
他隨即冷聲道:“傳本王之令,全軍離山海關北門十里外紮營,每天不間斷安排人員值守巡防,附近的樹林等摭蔽物全部砍光,斷不可給唐軍以可乘之機!”
“嗻,我等遵命。”
阿濟格與阿巴泰二人齊齊拱手,隨即拔馬退下,分別去安排軍兵安頓紮營。
多爾袞復凝望了山海關北門一陣,便同樣欲拔馬返回。這時,他遠遠地聽到,從身後傳來一聲如雷暴喝。
“多爾袞!你這天殺的賊廝!老子誓要殺汝,爲我全家報仇雪恨!”
聽到這話,多爾袞不覺臉色大變。
他迅速地拔馬轉身,一臉就看到,山海關北門已被轟地打開,那身着金黃色鎧甲的豪格,正領着一衆滿洲護衛,怒氣衝衝地從門中走出,一直到第二道濠溝外方站定。
“哦,原來你這反賊,投靠了唐軍,現在竟還到山海關來了……”望着面前一臉怒氣沖天的豪格,多爾袞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哼,很吃驚吧?只是某家命不該絕,現在爲唐軍效力,正要報仇雪恨取你狗命!你這廝如此心狠手辣,竟誣我謀反,害我全家性命,某家與你誓不兩立!定要將你碎屍萬斷,爲我全家老小,報此血海深仇!”豪格咬着牙說完,一臉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表情。
多爾袞凝視着他憤恨到幾乎扭曲的表情,淡淡一笑,緩緩道:“好,豪格,那咱們就廢話休說,疆場上再見,本王倒要看看,到時候,究竟是你死還是我亡!”
他頓了下,又笑道:“豪格,你記住了,本王若是拿獲了你,一定會讓你不得好死!一定會讓你這反叛朝廷背棄大清背叛祖宗的混蛋,受盡千刀萬剮而死,還要讓薩滿作法,讓你這廝的靈魂永下地獄,去與你的家人團聚!”
多爾袞一說完,再不多話,立即報馬回走。、
後面豪格氣極,取弓搭箭,狠狠一前射來,那鋒利的箭矢,啾的一聲,從多爾袞臉旁激射而過。
多爾袞臉色緊繃,再不回頭,迅速拔馬撤回陣中。
清順兩軍,因爲山海關的阻斷,故而只能用第三方飛鴿送信的方式,這種方式,是爲了不讓信鴿被唐軍射落,故採用繞過山海關,由第三方轉送互相傳遞信息的方法,一時間,他們想要立刻聯合進攻,倒是多爲不便。
不過,經過反覆數日的溝通後,劉宗敏與多爾袞二人,最終送成協定,約定好了時日進攻。
那就是,他們決定在營地中耐心地等待,在等了整整五天後,等到了一個大雨滂沱的日子,遂開始一道發動進攻。
之所以選擇這樣的時日,就是清順雙方都知道,唐軍火器十分厲害,若是在正常時日強攻,只怕軍兵死傷會是極大,這樣的攻打方式,無疑只會是得不償失。
而現在是夏日時節,遼東之地雨水極多,若是耐心等待數日,等到一個大雨時日開始進攻,那唐軍的火器無法防水,其守備能力無疑是大大下降,這樣的話,自已再來重新進攻,就能大大減下部下傷亡,從而可以憑藉兵力優勢,將山海關的唐軍,南北夾擊統統加以消滅。
這一天,雲幕低垂,大雨連綿,幾乎同時從南北兩處,傳來了震耳的號角聲與擂鼓聲,清軍與大順軍,幾乎同時發起了進攻。
從天空下望,兩邊都是一望無際黑壓壓的士兵,排成整齊的陣列,有如潮水一般,向山海關夾擊而行。
對於這次攻擊,劉宗敏與多爾袞皆是心下以爲,唐軍在雨勢這麼大的情況下,他們的火器,只怕已是成了無用的燒火棍了。
而相應的,在兩邊加起來,總共多達二十多萬的清順兵力聯合衝擊下,其實唐軍就根本無力抵抗。
而且,相比南面的劉宗敏,多爾袞多留了個心眼。
他要求,務必要等到南邊的大順軍與唐軍交戰之後,使得唐軍的防禦重點轉向南面,清軍再開始發動進攻。
他希望,用這樣的做法,儘可能減少自已手下軍兵的傷亡與損失。
只不過,多爾袞這般小心思,真的能達成所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