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驚駭非常,正欲拔馬逃命的范文程,見到城頭上,豪格已然制止了鰲拜的無禮舉動,才重新拔轉馬頭,再度停馬在護城河畔,然後向城頭大聲喊叫。
“肅親王,恕在下直言,你真以爲,你僅靠這三旗兵馬,據守着盛京都城,真能守得下去麼?”
范文程一臉懇色,話語中滿是同情:“肅親王,有道是識時務者爲俊傑,難道肅親王你真的不知道,自已與攝政王相比,實力差距有多大麼?肅親王你僅有滿州三旗爲你效力,而現在投靠攝政王的的各股勢力,有另外的滿州五旗,蒙古八旗,漢軍八旗,以除了盛京城外的全國和地的支持。這兩相對比,肅親王你與攝政王的差距,豈只一星半點,說是天懸地差亦不爲過呀。若到將來大軍壓境之際,實力相差這般懸殊,範某隻是在擔心,肅親王縱然拼盡全力,亦是難以抵抗攝政這雷霆一擊啊。”
“你這個狗入的漢人尼堪,放你孃的屁!”聽范文程說到這裡,豪格猶未說話,旁邊的鰲拜已是怒氣衝衝地大喊起來:“你他孃的說得我們恁的不堪,是不是要儘早舉手投降,乖乖讓你們這般弒君犯上的反賊排隊殺掉,纔算是稱了你們的心願啊?告訴你,老子還就與那弒君兒亂的多爾袞對抗到底了,他若有膽,儘管帶兵來攻城便是,老子若是怕了他,就是小老婆養的!老子再告訴你,你莫以爲,我們真的是孤立無援坐以待斃,我們肅親王早與平遼王李嘯結爲盟友,彼此互助相援,你們想以舉國之兵攻打我盛京城,俺卻怕,那李嘯的唐軍,會趁爾等出兵之際,立刻揮兵襲爾之後,專門來爆你們的菊花呢。”
鰲拜的如雷喊話說到這裡,旁邊守城的軍士縱是忍俊不禁,大聲鬨笑,豪格聽得他這番粗鄙卻有趣的話語,亦是心中極其想笑,卻還在表面上強自抑住。
范文程聽了鰲拜這番粗魯而充滿了攻擊性的話語後,卻並沒有特別生氣,而是極有涵養的一笑,便捋着鬍鬚說道:“護軍統領,你這話以範某聽來,卻是差矣。你以爲,現在肅親王與唐軍結盟,便足以抗衡攝政王的大軍了麼?非也!範某竊以爲,肅親王與唐軍結盟,看似一步好棋,但不過是遠水不解近渴罷了。”
聽了范文程這樣一說,豪格頓是眉頭一擰,而旁邊的鰲拜又是大聲吼道:“你這個狗入的尼堪,說什麼近水不解近渴,俺倒要好好聽聽你是如何放屁的。”
范文程搖頭一笑,回道:“護軍統領說話如何恁的難聽,好吧,下面範某就來爲肅親王與護軍統領好生分析一番,請二位靜聽。”
“有屁快放!”
“肅親王,據在下派在明國中的細作回報,現在唐軍在明朝國內,且與我大清距離較近的地方,主要有兩處,一處是其山東本部兵馬,另一處唐軍,則是位於宣府鎮北路的金湯城,那麼,唐軍若要發兵攻打我大清,只能是從這兩處派遣兵馬。那麼,唐軍會如何開始進攻呢,以在下看來,無外乎是用以下手段進攻我大清而已。”
范文程頓了下,目光中閃過一道銳光,他的聲音也大了許多:“肅親王,唐軍向我大清進攻的路線,定是兵分兩路,同時從山東本部,以及宣府鎮北路的金湯城一齊派遣兵馬,向我大清發動同時進攻。其中,從山東進攻的唐軍兵馬,一定會如先前一般,首先渡海而來,進攻金復二州。而從金湯城發兵的唐軍,則是大肆進攻蒙古諸部,以迫使蒙古諸部臣服,從而斬除我大清一條臂膀。至於在外滿地區的廟街堡唐軍,海參崴堡唐軍,則亦會頻頻派兵襲擾我境,以策應另外兩路主力兵馬的進攻。這樣的進攻方式,是唐軍最有可能採取的手段與方式,肅親王,範某所猜測的,應該你也多有所考慮了吧。”
聽了范文程的話,豪格臉上,冰寒無比,他緊皺着眉頭沒有說話。而一旁的鰲拜,卻又是怒氣衝衝地大聲吼道:“范文程,你這條老狗,那俺卻問你,唐軍若這般進攻,你們難道不要趕緊抽調兵力回援嗎?若是如此,則我盛京壓力自解,如何會被你說成這般不堪?”
范文程彷彿料到他會這樣發問一般,他又哈哈一笑回道:“護軍統領,範某都說得這般直白了,難道你還不明白麼?就算唐軍現在立刻籌備進攻我大清,他們的錢糧軍械整治,戰前的規劃與部署,總是要一段時間吧?就算唐軍速度超常,一切舉動皆大大加快,那麼,他們在這嚴冬時節,一路行軍,其後勤壓力之大,卻是可想而知!唐軍進攻蒙古諸部的兵馬,暫且不去說它,就以唐軍山東兵馬爲例,他們在籌集糧草,整治器械之後,便是要渡海北上,以首奪我金州之地。而在這裡,天寒地凍,大海結冰,也許他們來到金州附近海域時,大海已是封凍,他們根本沒有辦法進攻金州,更遑論進攻大清內地了,以範某來看,唐軍若渡海來攻,最終的結果,也只能灰溜溜地南撤而去。”
范文程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道:“由此可見,在這嚴冬時節,唐軍想發動對我大清的進攻,實是極其不易,而相反地,我攝政王,現在正在遼陽一帶儘快整訓兵馬,只待攻城器械修造完畢,便可立刻率兵北進,大舉進攻盛京城。範某甚至在想,也許,攝政王兵至盛京城下時,那李嘯可能尚未派出兵馬,或是兵馬還在半途,這樣的情況,是極其可能發生的。而這個時間差,對於攝政王來說是天賜良機,但對於肅親王你來說,只怕是滅頂之災吧?這樣一來,肅親王你的壓力可想而知。而只要攝政王的大軍一鼓作氣,全力攻城,那麼,兵力有限又沒有外援的你們,必定不能堅守到大雪封路之時,最終只能城破兵滅,唯有覆亡一途啊!何去何從,望肅親王慎察之。”
范文程說到這裡,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故意頓了一下。他看到豪格的臉色愈發難看,而一旁的鰲拜,亦是張着嘴巴,卻再說不出甚反駁的話語出來。
見到豪格等人默然無應,范文程心下甚是得意,他臉上帶着莫名的笑意,又趁熱打鐵般地繼續說道:“肅親王,這些話,本來沒必要與你講出來。只是範某考慮到往日多受皇上之隆恩,以及肅親王你的照拂關愛,才這般一吐心聲,對肅親王通盤以告。還望肅親王聽了在下這般衷心之語後,能迷途知返,痛改前錯,那範某說這些話,也算是有價值了。而且,攝政王也說了,只要肅親王能一改前錯,交出盛京城,率部來歸,並尊奉攝政王爲大清之主,那先前的糾葛與過錯,攝政仁德大度,皆可既往不咎。除此之外,貴部的全體將士,也會與其他前來投靠擁戴他的兵馬一樣,各有封賞,另給前程,卻是絕對性命無憂,又有官位爵祿皆在面前,這般難得的最後良機,還望肅親王好好把握,勿要輕易錯失了啊。”
范文程這番最後半嚇半勸的總結之語,讓豪格眉頭愈發皺緊,臉上也是青一陣白一陣,他低垂着頭,不停地援着鬍鬚,彷彿在仔細考慮,范文程的話語,是不是真的值得采納。
而在一旁的鰲拜,見到豪格這副模樣,知道這位向來性格猶豫搖擺不定的主子,定是已被范文程說動,不由得心下甚憂,他嘿了一聲,便向豪格耳語道:“肅親王,休被這范文程花言巧語給騙了,我等走上與多爾袞對抗的自立之路,已是根本沒有回頭的可能,若真要如范文程這個狗入的尼堪所說的這樣,不作絲毫抵抗,便獻城出降的話,以鰲拜看來,等待我們的,極可能不會什麼加官進爵,反倒最終會有如失掉牙齒與爪牙的老虎一樣,只能任其擺佈與屠殺了吧。到時,奴才只怕,肅親王你雖貴爲帝子,卻是最終連求得活命得機會,都未可得呢。”
鰲拜這般話語,立刻打醒了陷於迷思的豪格,他長長地嘆一氣道:“鰲拜你說得是啊,這盛京城中,哪怕是人人可降,但本王卻是斷不能去向多爾袞屈膝求饒,此乃宿命之因也。只不過,這傢伙巧舌如簧,說得我等無從反駁,若縱其自去,未免低了我軍名頭,卻是要找個人能壓服他的人方好。”
聽到豪格這樣一說,鰲拜眼珠一轉,便低聲道:“肅親王,這個麼,俺心中倒有個人選,此人口才敏捷,言語犀利,應足以壓服這范文程,卻不知道,肅親王現在,准不准他立刻過來城頭說話?“
ωωω● тт kán● co 豪格臉色一繃,斜眼過來,冷冷道:“哦,竟有這樣的人麼?哼,只要此人真有能耐,能壓服這范文程,本王當然可以緊急喚他前來,那你這廝也休賣關子了,速速告訴本王,此人究竟是誰?“
鰲拜低聲一笑,低聲道:“奴才舉薦之人,便是那鹹旺鐵器鋪的掌櫃郝澤仁。此人在當日與我等結盟談判時,所展示的口才與能力,反正奴才是深爲佩服。奴才認爲,此人雖是唐軍部下,但現在也是我等盟友,正是可以引爲奧援之人。來到這裡,必能壓服這牙尖嘴利的范文程,從而大長我軍志氣,不至於被這背主求榮的狗東西,給壓低了我軍的名頭呢。“
豪格略一思怔,更不多想,便立刻點頭同意:“甚好,就如你所說,本王暫在城頭虛應,你速去請郝掌櫃過來。不把這范文程的氣焰壓住,本王心下,亦是不甘!“
鰲拜應諾了一下,便急急離去。隨後,他帶着兩名護衛,急急前往鹹旺鐵器鋪,去找郝澤仁掌櫃。
到了鐵器鋪後,鰲拜迅速稟明來意,簡略地向郝澤仁說了一下范文程以報喪爲名,藉機誘勸豪格向爾袞歸降一事。
而聽到鰲拜的話語,郝澤仁捋須細思了一番後,臉上卻泛起了淡淡微笑。
“郝掌櫃,這事有何可笑麼?“見郝掌櫃這莫測的笑容,鰲拜十分不解。
郝澤仁笑道:“護軍統領,本掌櫃非是笑他人,而是笑那范文程這般不自量力前來勸誘肅親王,以爲能搏得一番功勞,但依郝某看來,他此番前來,實是自投羅網罷了。“
鰲拜眼神一亮,忙道:“郝掌櫃有何高見?但請速速對本將言之。“
郝澤仁嗯了一聲,隨及附嘴在鰲拜耳邊,對他細細地耳語了一番。
郝澤仁這番話,卻是聽得鰲拜眉開眼笑,他連連點頭道:“好,好,掌櫃好計,鰲拜我從命便是。哼,本將早就看不慣范文程這個狗賊了,如今定要好好地給他一個教訓!“
隨後,計議已定的郝澤仁與鰲拜二人,立刻分乘馬匹,急急馳往盛京南門。
到了南門後,鰲拜不上城牆,而是立刻按郝澤仁所說的,開始準備行動。
郝澤仁在數名護衛的陪同上,登上南門城樓,見到正佇立在城樓雉堞旁的豪格,立即伏身致禮。
豪格立刻止住了他的客套禮數,然後手指那一箭開外的范文程,對郝澤仁低聲道:“此人便是范文程,掌櫃可曾認識?“
郝澤仁微微一笑,回道:“范文程慣在城中街面行走,郝某卻也見得熟了。只不過,往日時,卻是我識他,他不知我,如今,正好讓郝某會他一會,好好挫下他的氣焰。”
豪格聽他這麼一說,頓覺雙眼一亮,急道:“如此甚好!這廝方纔言語囂張,巧舌如簧,一時間說得本王竟無言以對,現在就請郝掌櫃,一展口舌之材,與其舌戰一番,好好壓服這廝,好與本王出這口鳥氣!”
郝澤仁點了點頭,再不多話,隨即來到雉堞邊上,衝着遠處的范文程大聲說道:“喂,遠處來者,可是內館大學士範憲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