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一同意,下面的官員立即開始高呼擁戴之辭:“攝政王在上,我等誓死追隨效忠!“
“嗯,各位愛卿平身。“多爾袞一臉微笑,伸出右手,向衆人作了個虛扶的手勢。
此時,作爲首倡者的范文程,更是一臉得意莫名。因爲他清楚看到,多爾袞向他投來那欣悅讚賞的目光。
而高坐在虎頭椅上的多爾袞,見自已這個攝政王這般受擁戴,心下的喜悅幾乎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好在他久歷政壇,總算把自已內心這不合時宜的慾望給強自抑住,沒有表露失態的地方。
多爾袞隨即下令,對一衆前來投奔他的官員,各人皆如先前一般職位,繼續爲大清效命,同時大加恩賞,或加爵銜,或給前程,或贈銀兩,多爾袞此舉,自是大收衆人之心,各人無不喜悅。
而首倡擁立的寧完我,以及提議多爾袞爲攝政王的范文程,自是被多爾袞重點擡舉,寧完我加三等甲喇章京,范文程則更進一步,加爲二等甲喇章京,以示榮寵。
對投效自已的官員進行安撫後,接下來,多爾袞下令,因爲國事緊急,立刻大發國喪,同時令全國舉哀,然後將崇德皇帝暫且在遼陽城外安葬,待將來拿下盛京後,再在盛京附近擇選吉壤重新安葬。
多爾袞又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把皇帝去世的消息,根據明清和平協議,派出使者嚮明朝進行通報。
畢竟,在多爾袞看來,這份明清和平協議,對於現在的自已,還是極有作用的。
因爲,如果自已切實遵循的話,一是可以通過與明朝貿易不斷獲得鉅額利潤,二是解除了自已的後顧之憂,使自已能集中兵力,專心對付豪格。所以,做這樣的表面功夫,其內在利益卻是最爲重要的。
當然,多爾袞也知道,其實就算自已不向明朝通報,那孱弱不堪奄奄一息的明朝,業是沒有半分能力來表達不滿。但這樣的表面文章做了,一來彰顯自已仁義厚德,二來堵住朝中宵小之口,卻效果極好之事。
至於豪格那邊,多爾袞原本不打算去派人通知他,但想了想,還是決定也派出使者,去向豪格說明一番皇帝的死因。
畢竟,如果自已不把皇帝被殺去世的消息告訴他,在嚮明朝通報了之後,豪格一定也會迅速知道此事,從而對自已更加恨之入骨,盛京城中的軍民百姓,也會更緊密地團結在豪格身邊。與其是這樣的結果,還不如自已派人去告訴他,同時,也可以讓派出的使者最後假惺惺地對豪格作一番挽回的姿態,以示已仁至義盡,不得已而動刀兵。
這樣的話,自已愈顯姿態超卓,仁義風範,也更有利於樹立自已的明君英主之象,更有利於拉攏清朝國內的臣民人心。
這項任務,因勸進攝政王中大出風頭的范文程,自告奮勇前去,以求爲自已攬得更大功勳。見范文程這般急於表現攬功,多爾袞心下暗自得意,卻在表面上又好生嘉勉了他一番,方派了一衆精銳騎兵,護衛他前去。
接下來,多爾袞下令,立刻爲皇太極舉辦了一場簡易的葬禮,在遼陽東邊,給皇太極隨意擇了一處陵寢之地,因爲天氣極寒土地凍硬無法深挖陵墓,又因爲將來還要遷葬盛京,故只是草草用浮土填了一番後,就此了事。
隨後,多爾袞調兵遣將,將一衆前來投靠自已的兵馬,分派到各地邊境去,以嚴備唐軍趁機襲擾邊境。而最爲精銳的兵馬,則依然屯駐在遼陽,由多鐸負責加緊訓練,準備在下大雪之前,再由自已親自率領整訓好的大軍迅速北上,然後全面進攻盛京,爭取將盛京城一舉拿下,把豪格部一擊而滅。
他暗想道,只有等到盛京城被自已拿下,豪格部全被消滅後,自已現在這個攝政王,才能最終順利登基,成爲真正萬衆臣服的大清皇帝吧……
兩天後的上午,范文程在一衆騎兵的保護下,來到了盛京城外。
隨着年節將近,天氣愈發寒冷,他們到達的這一天,天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凍雨,天氣變得極其陰冷,城外的坑窪積水之處,皆結了平滑如鏡的冰層,遠遠看上去,有如一面面發亮的鏡子一般。
然後,范文程這支隊伍,打着使者旗號,一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些能跌死馬匹的冰鏡,好不容易纔來到了戒備森嚴的南門城下。
范文程派人,向城頭大喊,說自已是多爾袞派出的使者,求見肅親王豪格。
城頭守衛的軍兵聞令,又看到范文程等人皆是一副重孝的模樣,頓時大吃一驚,急急前去稟報正在城中廣場上親自訓練兵馬的豪格。
而聽到了軍兵稟報,說多爾袞派人過來,還身着重孝,豪格的臉上,霎時變得一片慘白。
不是吧,多爾袞派了人過來,還身着重孝,那豈不是說……
豪格更不多想,立刻叫上鰲拜,一同趕往盛京南門城樓上。
二人上得城頭來,卻見一行素衣素甲的人馬,駐步在那凍成一條晶瑩玉帶的護城河外,他們中爲首的那人,不是大學士范文程,又還能是誰?
見到這漢人大學士范文程親自前來,豪格心頭不由得涌起一團怒火。
他知道,這范文程原本是在盛京文館就職,甚被父汗所看重,自已以往爲了拉攏這個被父汗看重的傢伙,也沒纔給過他好處,卻沒想到,此人在這重大關頭之時,估計是反覆權衡了一番,認定自已會最終失敗,竟舍了本職工作,前往遼陽投靠多爾袞,實是端的可恨。
而這時,那范文程也已看清了,豪格與鰲拜二人已走上城頭。在他與豪格二人目光對視之際,范文程在心頭,忽覺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他當然知道,自已多受皇太極恩惠,豪格也曾用心拉攏過自已,只不過,自已出於現實考慮,最終還是去投靠多爾袞,這般行徑,着實太不光彩,也足以爲人垢病了。
只不過啊,這個世道,爲了權利與財富,自已只能捨棄這些舊日恩寵,而另投新主了。豪格,你休要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已實力不夠吧。
范文程想到這裡,一聲輕嘆,便朝城頭大聲喊道:“肅親王,範某此來,乃是攝政王之命,向你等傳達重大消息。你等需知,皇上已於前些時日,在東征大軍返回撫順之際,不幸過世,大行登天,現已暫葬於東京遼陽城外,我等特來告知肅親王,望肅親王節哀順變。“
聽到這個有如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豪格忽覺眼前一黑,整個人身體一晃,險些從城頭倒栽下來,幸得一旁的鰲拜緊急扶住,纔沒有跌倒。
“你,你說什麼……“
重新站穩的豪格,臉色煞地變得慘白,雙眼瞬間蒙上一層淚霧,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又嗑嗑巴巴地對問了一句。
儘管在看到范文程等人一身縞素之孫,豪格已有心理準備,但他當真聽到皇太極死亡的消息時,他還是如遭重擊,幾乎忍不住就想放聲痛哭。
現在皇太極離世,那就是說,自已現在再不能指望汗阿瑪復原,以重新掌權,從而讓大清帝國恢復原狀了。
從現在開始,必須要丟掉一切幻想,要僅憑自已的力量,去與多爾袞這廝鬥爭到底了。
對於這個的重任,豪格說實話,雖然他在表面上作出一副堅定無畏的樣子,但從心裡來說,還是很有些抗拒的。
不過,算是在政壇中浸泡多年的他,自然明白現在不是展示軟弱與無能的場地,從而迅速地從軟弱渙散的狀態下清醒過來,便對范文程厲聲道:“范文程,你這賊廝,好好給本王講清楚,我汗阿瑪到底是怎麼過世的?你老實說,汗阿瑪是不是被那奸詐狗賊多爾袞,給卑鄙謀殺的?!“
聽了豪格這聲色俱厲的詢問,范文程臉色閃過一絲尷尬之色,他略一沉吟,但迅速地回答道:“肅親王,你錯怪攝政王了。皇上自東征回返後,一直處於不能理事的癡呆狀態,但到了撫順之時,不知爲何,在晚上突犯狂疾,奪得一把切藥刀後,便大肆攻擊周圍之人,那些醫官見狀,急急將其按止,卻在制伏奪刀的過程中,不慎切到皇上喉嚨,讓皇上最終因爲流血過多而亡,實屬誤殺。而後,攝政王才急急趕到,然而,皇上已然殯天而去,再無挽回餘地。見此慘狀,攝政王痛泣不已,幾致昏厥。隨後爲平息衆怒,便着那醫官與他的兩名徒一併斬殺,以懲其醫術不精且大不敬弒上之罪。肅親王,此事爲多人所見,非是在下可以隨意編造之辭。肅親王若不是相信,可隨範某前往遼陽親自調查,自然會發現,範某所言非虛,決無任何欺瞞之語也。“
聽了范文程的話語,豪格心下甚疑,不過他略一思索,便立刻覺得到范文程此話,不過多爲虛辭假話罷了。
他仰頭髮出兩聲慘笑,又厲聲道:“范文程,你休在這裡巧言令色編造虛詞,你以爲,本王看不出你是在撒謊嗎?!皇帝自受傷以來,連日飲食懶進,四肢無力,縱然突發狂疾,亦是體虛無力,如何會數名醫者都無法控制制伏?這般虛言,你也就只能騙騙小孩子罷了。以本王來猜度,定是那多爾袞狼子野心,一心想奪取掌控我大清的最高權力,故其在看到皇上可能神智有所恢復,心下憂懼皇上會要求其交出權力,以重新掌權,再度統治我大清帝國,才趁人不備痛下殺手,以絕後患。這般卑鄙惡毒之手段,如何瞞得過我!可恨我汗阿瑪新喪,那多爾袞便急不可待地自封了個攝政王,這副竊權奪利的嘴臉,實是令人噁心得緊呢!“
范文程聽到豪格言語犀利直接,更是猜得了幾分事情的真相,不由得心中一陣心虛,臉上亦覺躁熱起來,不過,現在的他,也只能咬緊牙關不鬆口了。畢竟皇帝已然入土,豪格縱然再起疑心,亦是無法證實。
於是,在豪格說完後,范文程又故作沉痛地嘆息一聲,便朗聲回道:“肅親王,在下也知道,現在範某說得再多,你也不會相信的。只不過,公道自在人心,範某再多自辨,亦是無用。不過,範某雖不得已前往東京遼陽效力,但餘往日亦曾深受皇上之隆恩,肅親王也曾對範某多有照拂,種種恩義,自是難以忘記。故而在傳完此務噩耗,範某亦有一番衷心話語,想對肅親王從實言之,還望肅親王能好好聽聽範某這剖心之語啊。“
“哼,你這廝既然背本王而去,去投靠了那狗賊多爾袞,又有何屁話要對本王說啊?以本王看來,你這廝定是奉了多爾袞之命,前來稟報汗阿瑪殯天之事爲次,特來勸降本王,方爲真事吧?“豪格冷笑一聲,話語揶揄地說道。
“肅親王說得對,你們這些賊廝,就是來勸降的!還裝模作樣假惺惺說什麼節哀順變,以俺看來人,你這廝定是以爲,現在皇上已過,那多爾袞當成順理成章地繼位爲大清皇帝了吧?呸!你們倒是想得美,也不問問俺手中這把大弓答不答應!哼,爺爺我也不想聽你們聒噪了,爾等休逃,且吃俺一箭先!“
旁邊一臉怒容的鰲拜,咬着牙大聲說完,作勢從背上取下弓箭,便欲直射范文程,嚇得范文程與那一衆護衛騎兵便欲立刻拔馬而去。
不料,他這番舉動,卻被豪格低聲喝止。
“且休急躁,聽他們放完屁,我們再做下一步決定,亦不爲遲!“豪格低聲說道。“
”咳,跟這幫龜孫有甚話可說,白白浪費口舌罷了,還不如一箭射殺了這些小人,更令俺痛快些。“鰲拜對豪格的阻止十分不滿,不過,他還是聽從了命令,緩緩地收起弓箭,嘴裡一邊嘟囔道:”也罷,且讓他們再放幾句狗屁,到時,肅親王你下令吧,就由俺帶支兵馬出城,定能把這幫傢伙給全部擒來,再全部交由肅親王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