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名清兵,那歡喜得近乎發狂一般的大聲喊叫,這名牛錄額真亦是大大地睜圓了眼睛,隨即臉上涌起了狂喜的神色。
好麼,自已的猜測與預見,果然十分準確,這下,可算是撈到了一條大魚,可大發一筆浮財了!
他掩飾不住滿臉的欣喜,大聲喊道:“他孃的,這下人贓俱獲了。你他孃的,還不立刻把銀箱搬下來,扯個脖子嚎甚?“
聽到主將的這番話語,一衆清軍愈發有了動力,他們有如一羣活蹦亂跳的螞蚱,拍手跺腳地,互相笑罵着,齊力把一個個碩大的銀箱,費力地從車子扛了下來。
被按跪在地上的杜爾祜,看到自家府上這些年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全部錢財,竟被這羣有如攔路土匪一般的清兵給就此截走,心中的痛苦幾乎無法用言語表述。
隨即,他再想到自已這一行人,俱會被拿送刑部受審,那麼接下來,在刑部的嚴刑拷問下,自已叛逃明境的計劃,很可能就敗露,那麼整個安平貝勒府,極能就此徹底完蛋覆滅了,父親的一世英名化爲流水不說,一家人也可能要同赴菜市口了。想到這一點,杜爾祜心下,頓是萬念俱灰。
原本以爲,可以從盛京離來,前往明境投奔李嘯以求得一條活路,卻沒想到,最終竟連盛京城都沒出去,就在這裡,被這羣該死的雜兵給逮住了,真真造化弄人,陰溝翻船哪!
一臉血污的杜爾祜,面孔極度扭曲,牙齒咬得格格響,心頭卻是有如刀割一般,更有洶涌的怒氣從他胸口,不斷地騰騰竄起。
他孃的,既然如此,老子現在就跟你們拼了,也省得去刑部受這番屈辱!
他噗地一聲吐出口中的殘血,又朝那正走過他身旁的牛錄額真,厲聲大吼道:”王八蛋!你們擅搶王府財貨,扣押我王府人員,老子一定要取了你們……“
杜爾祜一句未完,那牛錄額真臉上閃出暴怒之情,他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在杜爾祜的臉上,杜爾祜一聲慘叫,口鼻之中,又是鮮血大濺,兩顆血淋淋的斷齒,從他嘴中飛灑而出。
“狗東西,人贓俱獲了還不老實,還他孃的嘴賤,好,本將成全你,現就以抗法撒潑爲名,將你這廝就地斬首!“
聽到這牛錄額真這句話,一旁的管家荊古達,弟弟穆爾祜、特爾祜以及杜爾祜的妻子,皆是大聲哭嚎着,奮力掙扎地想向他跑過來,卻被清兵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這牛錄額真大聲說完,刷地從腰間抽出雪亮的腰刀,作勢就朝杜爾祜的脖頸上砍去。
看到這柄刀刃閃着寒光的鋒利腰刀,高舉到空中,再猛地朝自已脖頸上砍去時,杜爾祜雙眼一翻,他能聽到自已的靈魂刷地一下,發出有如兩塊足色銀元互相撞擊一般,啪的一聲脆響,便從自已的天靈蓋上,直竄天空而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從這條西街的遠處,傳來一聲如雷暴喝:“住手!“
聽到這聲怒喝,這名牛錄額真下意識地停了手,那鋒利的刀鋒,停在了離杜爾祜的脖子上方,僅有兩個手指的距離。
而就在這時,那杜爾祜只覺得身體一軟,整個人的身體,完全失去了支撐的力量一般,若無兩名清軍緊緊地扯着他的手臂,也許就在下一秒,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渾身無力的杜爾祜,斜着眼睛望去,卻見在街道的遠端,有一名同樣身着便服,卻帶了數名隨從的壯漢,正急急策馬而來,而在這壯漢的背後,亦有二輛馬車,緊緊地跟着他過來。
隨着這名壯漢打馬走近,杜爾祜迅速地看清了來人的模樣,一絲驚喜與驚訝交織的神情,立刻涌上了他的臉龐。
“德克西克堂兄,你怎麼來了?!“杜爾祜遠遠地衝着來人,大聲地喊道。
而聽到杜爾祜這聲大喊,那名牛錄額真與一衆清兵,皆是變了臉色。
那些正在急急搬運銀箱的清兵,紛紛停了下來,然後呆站在原地。
很快,那名騎馬的壯漢,有如流星趕月一般疾馳而至,他二話不說,高高舉起手中的馬鞭,狠狠地朝這名牛錄額真的臉上抽去。
啪的一聲脆響,這名牛錄額真的臉上,瞬間裂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慘叫一聲,下意識地去捂臉,不料,這名牛皮與鐵絲合織而成的馬鞭,又狠狠地朝着他的另一面臉抽下。
“娘個X,拜克圖,你這狗東西,真他孃的反了你了!連宗室貝子你都敢擅殺,連王府的車馬你都敢搜查,你這狗東西真他孃的狗膽包天啊!“
連抽了這名叫拜克圖的牛錄額真兩鞭後,一臉怒氣勃發的德克西克,才騰地跳下馬來,手中緊握馬鞭的他,向着一臉恐懼步步後退的拜克圖疾步逼進。
“拜克圖!你這個吃屎混帳的狗東西,當年你兵敗金家莊堡,全軍覆沒,僅剩你這個怕死鬼逃得一條狗命,讓我軍遭遇了入關以來第一次大慘敗,若不是當年我阿瑪,看在你效命多年的份上,才力排衆議保得你這條小命,你他孃的早在崇禎七年,就被砍了狗頭了,你狗入的現在的墳頭上,那野草都能長得一人多高了!你他孃的現在到好,現在任了個西門守衛,倒還真把自已當成一個人物了,連貝子都想擅殺,連王府的財貨都敢搶劫了,今天老子若不好好好教訓教訓你,你他孃的還真是禿子打傘無發無天了……“
德克西克越說越氣,嘴裡罵罵咧咧的他,忽地衝上前去,飛起一腳,將那閃避不及的拜克圖,一腳踢倒在地上。
“主子,你就饒了在下吧,在下是真不知道他是貝子爺,他們一行人皆着便裝,又無憑證,奴才身負守城重責,也是害怕出事才這般行事的……“
倒在地上的拜克圖,一臉驚懼與後悔的神色,急急地爲自已辨解。
德克西克卻又接着罵道:“你這狗奴才,真真好大膽。你既不知他的身份,爲何不客氣查明,卻敢擅自盤查。你也不看看,你一個小小的牛錄額真,竟敢去查王府的人員與物品,還狗膽包天,敢擅殺王府的貝子,你他孃的長了幾個狗腦袋!“
他連聲大罵,手中馬鞭疾疾揮出,打得那拜克圖在地上連連打滾,狼狽不堪。
見到這拜克圖被德克西克這般毆打,旁邊的一衆清兵,人人皆是臉色嚇得蠟黃,那些原本正扯拽着杜爾祜的清兵,紛紛鬆開了手臂,和那樣搜查車馬的清軍一樣,手足無措地在原地呆站着。
杜爾祜看到現在,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他其實在心下,也已想到了,這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身着便裝的德克西克,應該是與自已一樣,被鹹旺鐵器鋪的掌櫃郝澤仁安排好了,在這時緊急趕往渾河碼頭,從而帶着家眷,一般從清朝離開,前去投奔李嘯。
而因爲德克西克曾知暫地當過正藍旗旗主一職,這昔日曾被李嘯打得大敗的拜克圖,自是對他十分熟悉,所以德克西克發起清朝宗室與前旗主的威風來後,這拜克圖只能有如一條喪家之狗般,任他打罵侮辱。
杜爾祜心下暗歎,幸虧這德克西克來得及時,才讓自已這般幸運地保得一條性命,不至於在這裡這般憋屈窩囊地掛掉。
只不過,現在的他,看了看越來越昏沉的天空,心下知道,現在時辰緊張,抓緊時間逃到明境去要緊,卻不是再於這裡,過多地與這小小的拜克圖糾纏下去。
杜爾祜想到這裡,從地上艱難站起來,踉蹌地向德克西克行去,然後一把拉住了他。
“堂兄,小弟這條性命,多虧了堂兄及時搭救,真真無以言謝啊。”杜爾祜臉上擠出笑容,復向德克西克拱了拱手。
德克西克停止了毆打,他轉過臉來,一臉關切地望向杜爾祜:“杜爾祜,你還好嗎,要不,我把鞭子給你,讓你好好地抽他一頓出出氣。”
杜爾祜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不必了,這等宵小,縱然現在殺了他,亦是無益,堂兄,你我皆是有要事在身之人,如何可在這裡過多糾纏下去,還是要辦正事要緊。”
杜爾祜的這句話,提醒了德克西克,他略一皺眉,便大聲對拜克圖說道:“貝子爺不與你計較,算你這廝走運,不然的話,就是剝了你這狗奴才的皮,都是輕的。行了,你快快把貝子爺的東西給重新搬回車上,本貝勒要與貝子一道出城而去。”
聽到德克西克發話,未等拜克圖從地上爬起,那些清軍已是爭先恐後地跑了過去,把散落在地上的銀箱,一箱箱地重新擡回車子之中。
這時,那拜克圖從地了站了起來,已是一臉卑微與恭敬之色,他來到杜爾祜面前,極其卑順地扦伏跪於地,嘴中大聲道:“貝子爺,在下有眼無珠,愚蠢冒昧,竟然冒犯了殿下,實是該死,還請貝子爺責罰便是。“
杜爾祜冷冷地看着這個伏跪於地的拜克圖,想到此人剛剛險些取了自已性命,心頭的惱怒真真何可言說,按他的心性,現在的自已,就是活劈了他的心思都有。
只不過,杜爾祜也知道,現在事情既然已經解決,再與此人糾纏下去也無甚意義,取了他的狗命也沒有任何價值。若真在這裡糾纏下去,萬一節外生枝,事情反而只會麻煩了。
於是,他冷哼了一聲,也不搭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清兵手忙腳亂地擡銀箱。
伏跪於地的拜克圖,臉色十分尷尬,卻又一動不敢動,只能象條被打怕的狗一樣,一直伏跪於地。
很快,銀箱全部裝好,杜爾祜等人重新上了車子,駕着馬車,朝已然鐵門大開的盛京西門驅車離去。
而德克西克也重新翻身上馬,帶上隨從與那自家家眷的車馬,與杜爾祜的車隊一道離去。
在車隊揚起的一路煙塵中,被抽得一臉滲血的牛錄額真拜克圖,才終於從地上站起身來,他臉色陰沉地看到他們一路遠去,臉上的表情,既憤恨又無奈。
旁邊一名小兵無奈地感嘆道:“唉,他孃的,我就說嘛,這五大箱白花花的銀子,哪裡會這麼容易到手,又哪裡會是一般百姓,倒是咱們狗咬豬尿泡,弄了個空歡喜一場。”
拜克圖聞言,雖然默不作聲,但心去是愈發憤恨,他皺着眉頭站在原地,心頭卻總感覺到,今天這事,裡裡外外透着莫名的怪異。
按說,德克西克與杜爾祜,皆是大清宗室,往日出行,向來都是僕從成羣,鮮衣怒馬,怎麼今天倒好,他們兩個倒象是約好了一樣,紛紛換成普通百姓的衣服,還在車上藏瞭如此之多的銀兩,又在這天色這般昏沉之際,急急出城而去,這事情,真真蹊蹺無比。
拜克圖忽然覺得心下,有種說不出的不祥之感,只是一時間,頭緒難理,他倒也實在難以想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在見到德克西克與杜爾祜的車馬,消失在城外的街路盡頭時,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
哼,縱然你是正藍旗的前旗主又如何,縱然你是大清的宗室權貴又如何,你們這般行色匆匆舉措怪異地離去,老子就不信,你們這般舉動,他孃的心中沒鬼!
“這事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們行動這般匆忙詭異,由不得本將心下生疑。只不過,現在天色已晚,刑部已無人辦事。就等到了明天吧,我再去刑部,直接向刑部主事,鄭親王濟爾哈朗稟報此事!”拜克圖最終咬了咬牙,冷冷地說道。
在城外又奔行了近半個時辰後,德克西克與杜爾祜二人,終於來到了渾河邊的碼頭處。
一行人走下馬車,纔剛走上碼頭,便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已微笑着走來。
“哦,是郝掌櫃,原本他一直在這裡等着咱們呢。”德克西克眼尖,首先喊了起來。
他說的沒錯,向他們微笑走來的人,正是那身材矮胖的郝掌櫃,他臉上的笑容十分和藹,但雙眼之中,卻是一束精明的寒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