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名軍兵的稟報,阿巴泰與多鐸等人還是一臉呆怔,顯然還未反應過來。
但是,這時的肅親王豪格,卻是歡喜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春風滿臉的他,大聲問道:“皇上真的醒過來了麼?你所說可是實情?“
軍兵伏跪於地,大聲道:“肅親王,奴才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向肅親王撒謊呀。皇上就是剛纔忽地睜眼甦醒,嘴中喃喃連聲,那漢人醫官正在緊急給皇上調治呢。“
豪格臉上歡喜之色,幾乎無可言表,他也不向多爾袞打招呼,率先掀起帳門,急急離帳,前往皇太極所居的中軍大帳。
而聽到軍兵稟報這個消息,多爾袞半張着嘴,臉上頓是顯出呆怔之色。
不是吧?
怎麼老四這傢伙醒得這麼巧,正好自已要排兵佈陣了,就他孃的醒過來了。
不過,這樣的表情,只在他臉上存留了不到一秒鐘,他的臉上,迅速地換上了欣喜至極的神情,他歡喜地一拍大腿,大聲道:“好啊,皇上醒過來了便好。那這會先不開了,各位與本王,一同去中軍帳中,看看皇上的情況吧。”
說完,多爾袞率先起身,帶着多鐸阿巴泰等將領,前往中軍大帳而去。
多爾袞入得帳來,一臉就看到,那已然甦醒的皇太極,正被人半扶着坐起,他歪斜地張着嘴,眼神十分呆滯,正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而這時,那漢人醫官,正手持一盒銀針,臉上神情十分嚴肅,他不時拿出一根銀針,往皇太極臉上與頸上的各個穴位,仔細地捻扎而去。而在旁邊,他的幾名學徒,正在一個小爐子上,快速煎熬藥湯。
與此同時,多爾袞迅速注意到,那提前跑過來,現在正站在牀邊的豪格,卻猶是一臉呆怔之狀,完全沒有方纔聽到軍兵稟報時,那麼開心與喜悅。
這是怎麼回事?
多爾袞心下,頓是大疑。
他快走了幾步,來到正專心扎針的醫官旁邊,低低地輕咳了一聲。
那漢人醫官扭過頭來,見是睿親王多爾袞前來,急欲行禮,卻被多爾袞止住。
“醫官,皇上傷勢如何?”多爾袞低聲問了一句。
“稟睿親王,皇上剛剛甦醒,各處傷勢恢復情況也還好。但以在下觀之,皇上極可能是從馬道上墜下時,摔傷過重,導致靈臺與腦脈受損,故才顯出這般呆滯之狀,故在下以鍼灸之法試治之,看看能否讓皇上儘快恢復神智。”醫官垂着頭,如實稟道。
多爾袞哦了一聲,又追問了一句:“那依你看來,皇上的神智,卻需要多久方能恢復正常呢?”
讓多爾袞沒想到的是,他話一問完,醫官尚未回話,一旁的豪格已是低哏了一聲,一臉恨恨之狀地將臉扭向一旁。
那漢人醫官以一種畏懼的神情,看了看背過臉去的豪格,才轉過臉,小聲地對多爾袞稟道:“睿親王,你也看到了,皇上受創甚重,腦脈與脊柱皆有多處損傷,想要恢復正常,絕非輕易之事。只能徐徐調治,慢慢恢復,至於到底要何時方纔徹底恢復正常,小老兒醫術淺薄,實在無法回答啊。”
漢人醫官說到這裡,又顫聲道:“睿親王,方纔肅親王殿下,亦曾這般問過在下,在下也只得據實稟之。若睿親王覺得在下醫術不精,學藝不夠,當可更請良醫,小老兒絕無二話。”
見漢人醫官一臉誠惶誠之狀,多爾袞哦了一聲,臉上不動聲色,他的心下,卻是快意之狀,無可言表。
蒼天有眼啊!
皇太極壞事惡事幹得太多,現在雖然醒來,卻亦是呆滯弱智之狀,且不知何日方可復原,這不是報應,又是什麼?!
況且,這幾天來,自已初嚐盡掌大柄的滋味,若真要這般交權回去,實是萬般無奈又萬不心甘啊,畢竟,權力有如春藥,是最容易讓人上癮的東西……
多爾袞斜眼看去,正好看到,皇太極有如傻子一般張大着嘴,一絲涎水正順着他的嘴角往下滴,頓時讓他心下好一陣噁心,只不過,多爾袞心頭,卻是快意莫名。
好啊,老四這個傢伙,雖最終甦醒過來,保住了一條狗命,但現在的他這個樣子,與沒有甦醒過來,又有甚區別麼,自已當可在這裡放心獨攬政權,卻絕不多加考慮,旁人還能多說什麼。
當然,若是將來回到了盛京,還得召開宗族與旗主聯合會議,才能最終決定誰纔是大清帝國的真正掌權者。而到那裡,自已自會步步爲營,穩紮穩打,將嚮往已久的最高權力,最終收入囊中。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的多爾袞,輕咳一聲,臉上便泛起了和藹之色,他對茫然不知所措的漢人醫官朗聲道:“醫官你多慮了,你的醫術,本王當然是信得過的,就由你繼續爲皇上調治吧,等到這內城攻下,全軍返回盛京後,本王另外再安排御醫接手,這段時間裡,你只管盡心調治皇上便是。”
醫官諾諾連聲,多爾袞又冷眼觀看了皇太極一陣,心下冷笑連連。然後,他便喚多鐸阿巴泰豪格等人,復回偏帳議事。
多鐸與阿巴泰,皆轉身與多爾袞離開中軍大帳,然而豪格卻一動不動,依然扭過臉,肩膀卻是一聳一聳之狀。
原來,此時的豪格,竟然忍不住地,開始無聲地哭泣。
豪格當時快步入得帳來,一臉欣喜的他,一見到皇太極這幅神色,心下便不覺咯噔了一聲,知道情況不妙了。
在又問過醫官皇太極的情況後,豪格失魂落魄,心裡的失落,幾乎無法用言語表達。
而在聽到多爾袞用故作輕鬆,實得萬分得意的語言對醫官說話時,豪格內心的痛楚,簡直有如刀割。
汗阿瑪啊,天縱英明的你,向來何其睿智神武,怎麼現在,卻會變成這般悽慘模樣啊。
你現在這個呆滯樣子,神智全無,生活也完全無法自理,簡直就是任人擺佈的對象。更可嘆的是,孩兒我也是個能力不足之輩,面對多爾袞這廝步步爲營的奪權行爲,幾乎無力可以阻止他,我心下的痛苦與憤恨,簡直有如翻江倒海,卻無人可以訴說啊。
汗阿瑪,你可明白,孩子的內心,有多麼地痛苦難受麼……
豪格淚如泉涌,牙齒咬得格格響。
不過,見到多爾袞等人皆已準備離去,豪格好不容易纔控制了自已頗爲失態的神情,他用力拭去淚水,臉上努力保持平靜,跟着多爾袞等人,從中軍帳內離開。
他不知道,他方纔這番失態的神色,卻被心思陰鷙而細密的多爾袞盡收眼底。
多爾袞心下冷笑,這個豪格,往日裡仗着皇太極的威風,處處與自已唱反調,擺出一幅水火不容之狀,現在,皇太極這根最大倚柱,已然成了再不可依靠的朽木一根,這原本就沒甚大本事的豪格,失去了憑依後,倒是有如一條喪家之犬一般,真真令人可悲又可笑。
哼,豪格,告訴你,現在的不利局面,才只是剛剛開始,以後,本王還得是手段,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各人回到偏帳中後,多爾袞率先發話道:“各位,現在皇上剛剛甦醒,神智未復,尚難理事,故這裡的一衆軍政諸事,皆還是由本王暫行代理吧。“
多爾袞說完這句話,有意停頓了一下。
阿巴泰與多鐸二人,自然連聲同意,而枯坐一旁的豪格,則是一臉陰沉,不發一語。
多爾袞心下又是一聲冷笑,然後道:“既然各位無甚異議,那接下來我等繼續討論,各位皆好好想想,我軍卻是要,如何攻打這海參崴堡內城,方爲妥當。“
多爾袞雖然擺出一幅虛心求教的模樣,但衆皆知道,多爾袞其實心下早有定計,不過是在表面上要作一番虛應功夫罷了。
阿巴泰率先笑着說道:“睿親王,我等皆是屬將,如何說得出甚高明之策來。還是你拿主意定計策吧,我等聽命行事便可。”
阿巴泰這帶着討好與巴結的態度,讓多爾袞心下十分受用。這時,多鐸亦言道:“二哥,反正你心下早有定計,又何必多問我等,儘管下令便是,小弟定無不從命。”
多爾袞點點頭,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豪格,眼中閃過一絲得色,便朗聲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本王來說說我所定之策。本王在想,現在天氣日漸寒冷,我軍在這這鯨海邊的荒原久駐,無論是後勤供應,還是保障士氣,皆是十分不易。故而,如何儘快將城中唐軍全數消滅,將這死傷了我數萬大清軍兵的海參崴堡全部拿下,實是最爲要緊。”
多爾袞頓了下,繼續道:“依本王看來,爲了儘快拿下此城,可同時採用聯合楯車與傳統的攻城法相結合的方式,着全軍一同進攻,一定要以巨石壓卵之勢,對這股人數不足又拼死頑抗的唐軍,進行全面性打擊,讓他們防不勝防,最終只能一敗塗地,被我大清全部消滅。“
多爾袞說到這裡,衆人皆是表示贊同。
只有豪格默不吭聲,他的心頭,卻是紛亂無比。
他知道,接下來,自已的命運,只能是聽命行事,有如被人牽制的木偶一般,而這戰若是打勝了,自是多爾袞的統籌制勝之功,萬一出現敗局,那狡詐奸滑的多爾袞,一定會把失利的責任,全部推脫給自已。
想到這裡,豪格雖然面無表情,內心之中,卻是無比的悲哀。
只是,自已還能有其他的選擇嗎?豪格心頭,一片迷茫。
接下來,多爾袞開始按排具體的作戰計劃。
鑑於海參崴堡內城的南北兩處城牆,上次已被聯合楯車轟塌,多爾袞安排清軍3萬,依然用聯合楯車主攻這兩處,爭取和上次一樣,把冰牆炸塌。
同時,在內城的東西兩處城牆,則安排用攻城梯攀爬上攻,這一部兵力,約爲2萬,這一路的作戰目的,主要是配合聯合楯車的攻打內城,當然,若情況有利,則完全可以反客爲主,整個計劃變成以攻奪內城城頭爲主,以毀炸內城城牆爲輔,反正最終目標,同樣是要拿下這該死的海參崴堡內城。
最後,多爾袞安排作戰人員,他自已坐鎮中軍指揮,同時準備安排那2萬後備部隊,隨時補充到急需兵員的進攻部隊中。
而豫親王多鐸,則統一指揮進攻南北兩處城牆的聯合楯車部隊,饒餘貝勒阿巴泰,則負責指揮進攻內城西牆的部隊,至於肅親王豪格,則負責指揮進攻內城東牆的部隊。
最後多爾袞總結性地講道:“各位,此戰我軍務必搏盡全力,一舉而勝。此戰從小來講,事關我大清臉面,以及整個外滿地區的穩定。從大來講,可謂事關我大清國運,如果連這小小的海參崴堡都不能全部拿下,那我大清,還談何天下爭雄,還談何與李嘯那廝決個你死我活。故而,此戰只許勝不許敗,一定要爭取完勝。而且,爲了獲得勝利,哪怕付出再多的犧牲與代價,都是值得的!“
有了多爾袞這句一錘定音,衆人再無異議,立即下去着手準備。豪格猶豫了一下,本來想再說點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同樣下去默默準備了。
一個時辰後,清軍準備完畢,隆隆的戰鼓聲與刺耳的天鵝號聲再度響起。
四天後,清軍新一輪大規模進攻,終於又開始了。
站在城頭的李定國,望着密密麻麻的清軍,以鋪天蓋地之勢,旗幟如林,刀槍耀目,吼聲如雷,地再度向這海參崴內城,洶涌猖狂地進攻過,他的面目,幾乎比鋼鐵還要冰冷堅毅。
李定國知道,決定這海參崴堡最張終命運的一場戰鬥,終於要開始了。
這一瞬間,他的心頭,忽然沒有那種臨戰前血脈賁張想要熱血搏殺的感覺,反而有種看淡一切接受宿命的莫名感受。
一時間,他的心頭,有如老僧入定,無喜無悲。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該來的,總會來吧。
既然這是宿命中的戰鬥,既然一定要在這裡決定自已的最終命運,那麼,就讓一切都來吧,汝要戰,吾便戰!
“全軍注意,按事先計劃,全力防守內城,全軍將士,要與這內城共存亡!“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