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際,外面凜風呼嘯,中軍帳內,卻依然燭光通明,溫暖如春。
多爾袞、多鐸、豪格、阿巴泰、圖賴等人,皆是一臉陰沉地沉默觀看,那漢人醫官繼續忙碌不休給皇太極救治。
時間不斷過去,醫官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總算把皇太極身上斷裂的骨頭處,皆打上夾板,摔破的右眼處,也上了藥膏貼了繃帶。
衆人看到,這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皇太極,全身上下,打着好幾處夾板,又全身上下纏滿了繃帶,樣子看上去十分滑稽有趣。
忙到現在,漢人醫官在剪斷最後一條繃帶後,臉上顯出輕鬆之色,他身體搖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幸得幾名學徒把他扶住。
豪格急急上前,追問了一句:“醫官,請問,我汗阿瑪卻需幾天,方可甦醒?”
醫官以一種畏懼而猶疑的眼神看着他,他猶豫了一下,才小聲對豪格說道:“肅親王,以在下看來,皇上何時甦醒這可真說不準,若是好一點,可能一兩天內便可甦醒,若是不好……”
“不好會如何?”豪格緊逼了一句。
醫官抹了一把額頭滲出的冷汗,顫顫回道:“若是不好,則可能在一兩個月內,皇上也有可能醒不過來……”
豪格張了張嘴,他本還想再說點什麼,但看到醫官那畏懼的眼神時,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只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十分的落寞蕭瑟。
阿巴泰一聲輕嘆,又開口向多爾袞問道:“睿親王,現在皇上傷勢這般沉重,又不知何日方醒,我軍在此處,到底何去何處,還請速作決斷哪?”
多鐸眨了眨眼,急急插話道:“二哥,依我看來,現在皇上傷勢沉重,我軍士氣亦遭重挫,不若就此班師,退回盛京,且待明年春暖之後,再行征伐亦不爲遲啊?反正這海參崴堡又跑不掉,又何必爭此一時呢?”
聽了二人的發言,多爾袞卻並未回話,而是把犀利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豪格。
“豪格,依你之見,我軍卻當如何?”多爾袞輕聲道。
豪格冷笑一聲,終於開口道:“現在不是由睿親王暫作決斷麼?本王聽命即可,又何需多問?”
多爾袞見他這般毫無主見,還故作強硬之態,心下不禁聲聲冷笑,對他十分鄙視。但在表面,卻還故作一幅深思熟慮狀道:“肅親王過謙了。既如此,那本王就跟各位說下我的想法吧。我認爲,現在我軍,暫不宜撤退,而是應先堅守數日,恢復下士氣,再看看皇上能否順利醒來。若皇上甦醒,自是萬事大吉,這軍中諸事,由皇上定奪便可。若皇上萬一還未能醒來,本王的意見是,繼續全軍上攻,務必拿下這海參崴堡內城!’
聽了多爾袞的意見,衆人皆是一驚。
不是吧,還要攻城?清軍爲了攻下這海參崴堡內城,可謂死傷慘重,已付出近三萬人的傷亡,且連皇帝都炸成重傷,這場殘酷到令人絕望的戰鬥,真的還要再打下去麼?
多爾袞彷彿看出來了各人的疑慮一般,朗聲道:“各位,本王作出這般決策,非是一時興起,乃是深思熟慮之結果。你們不要只看到我軍死傷頗重,也應該要看到,守城的唐軍在我軍的全力攻打之下,死傷之數亦是相當之慘重,以我估計,內城之中,唐軍守兵最多隻剩三千餘人,且城池殘破,後勤乏力,外無援軍,乃是必敗之相也。而相形之下,我軍卻依然有7萬餘衆,其勢與唐軍相比,堪爲天壤之別矣。“
多爾袞頓了下,繼續道:“說起來,若非唐軍這僥倖行險,炸傷我大清皇帝之舉得逞,如何可由得他們這般頑抗下去!若是皇上沒有突然受傷,現在內城的唐軍早被我軍一掃而滅,這內城早已拿下多時了。只可惜唐軍運氣好,天不佑我大清,方纔功虧一籄,未能拿下內城,讓這股唐軍得以苟延殘喘。本王想到這裡,心下之痛,何以言表。“
多爾袞嘆了口氣,又道:“所以,本王認爲,且再過幾天,待我軍士氣重新恢復,再行攻擊守城唐軍,必能以巨石壓卵之勢,把整個內城給奪下來。況且,本王還注意到,現在唐軍消耗亦是極大,已沒有那恐怖的手擲雷了,只怕那毒弩箭的剩餘數量,亦是有限。若是這般我軍再發動強攻,唐軍必定力不能支,其覆滅之勢,怕已成定局矣!“
多爾袞這番分析,讓除了豪格之外的每個人,都是頻頻點頭。
多鐸率先說道:“好,二哥說得有理,小弟再無二話,聽命便是。“
阿巴泰亦頻頻點頭道:“睿親王所言甚是,我自當從命。“
豪格輕嘆一聲,亦回答道:“本王亦同意睿親王觀點。“
多爾袞見衆人再無異議,便大聲道:“很好,既然各位皆無異議,那就這樣實施吧。各位都且回去,這幾天好好休整兵馬,準備再戰。“
這個異常寒冷的夜晚中,唐軍主將李定國,佇坐在內城城頭,手持千里鏡,觀看着城外那燈火通明的清軍大帳,心下卻是感慨萬千。
多麼艱難的勝利啊,如果不是自已孤注一擲,想出派出敢死隊潛入密道,去用手擲雷將那西面城牆炸燬,同時把皇太極炸死的主意,也許現在的自已,和全體殘存的唐軍,早已成了身首異處的孤魂野鬼了吧。
現在清軍陣中依然燈火明亮,猶其是其中軍大帳,更是從內到外皆是滿布火把,顯然在這裡,正在發生極其重大的事情。
那是,是他們在討論皇太極被炸死後,應該怎麼辦纔好呢?還是皇太極只是被炸成重傷,正在中軍帳中緊急調治呢?
李定國心下,一時頗爲捉摸不定。
不過,他很快就在心下安慰自已。管他呢,反正不管皇太極是被炸死還只是炸成重傷,自已迫使清軍撤退,保全搖搖欲墜的內城的戰略目的,完全達到了就好。
當然,如果能通過這種方式,迫使清軍就此撤退,從而給整個海參崴堡徹底解圍,當爲最好之事。不過,若清軍不撤,還想在將來的時間內再度前來攻城的話,自已卻也有辦法與對付他們。
那就是,澆冰築牆,製造冰磚來堵住缺口,同時在整個外城上澆水,把整個內城的,打造成一座冰封之堡。
這個辦法,是軍中監撫司一名文官提出來的,這個計策的靈感來到三國演義,當時曹操用冰築牆,成功抵禦了馬超和韓遂聯軍。
這名文官提出,現在天寒地凍,滴水成冰,正好利用內城中的井水,來修建冰牆,以防備清軍防時可能發動的下一波進攻。
李定國欣然採納了他的建議,然後下令,剛剛打完這場大仗,正極其疲憊的唐軍,休辭勞苦,立即着手實施。
此時,可以看到,守城的唐軍中,除留了少數人員在城頭駐守外,已然兵分兩部,一部在在原有的城牆位置處,清理屍體與碎磚,把整個城地給弄乾淨,同時給整個缺口打上夾板。
另一部則是在城中,利用打出來的井水,和早已制好的大量木板模塊,開始就地製造冰磚。
具體的做法是,用尚未完全冰冷井水,倒入木板模塊,利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將井水迅速凍結。然後從模塊中倒出來,便成爲了可用於砌牆的冰磚了。
唐軍忙碌不休,一塊塊模板被灌入井水後,平放於地上,不過半個時辰,就迅速凍成了可供使用的冰磚。
然後,有唐軍士兵搬起這些冰磚,往那兩個豁口處搬去,迅速在豁口處就地砌牆。他們一邊用冰磚砌牆,一邊不停地往上邊澆水,由於天氣極其寒冷,這樣澆上的水,倒有如混凝土一般,迅速將一塊塊冰磚粘合得堅實無比。
後來隨着工程的繼續,天氣也越發寒冷,唐軍發現了一個更簡單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只砌牆體兩邊的冰磚,然後就在中間灌入井水,等待井水迅速冷卻,便成了同樣堅固的牆體。
在整整忙碌到了次日天亮後,兩處的城牆豁口,才總算完全補齊。
見到這兩個豁口,用冰磚補成這般晶瑩閃亮,宛如童話世界的冰牆,累得死去活來的全體唐軍,心下無不欣悅非常。
李定國見到這牢固又漂亮的冰牆,亦是十分高興,他立刻下令,再與各面城牆上往下澆水,讓整個城牆外面,都結成一道厚實的冰面,從而增強城池的防禦力,讓清軍想攀爬城牆都完全不可能。
在唐軍全部完工後,清軍才恍然發現,這座在昏蒙的晨光中,閃着耀眼銀光的冰牆之堡,他們大驚失色,急急返回稟報多爾袞。
一夜未曾休息好,剛剛起身,面目都有些浮腫的多爾袞,聽到軍兵稟報,亦是十分驚訝。
他穿衣着甲,急急出帳,跟着軍兵行進了一段路後,果然看到,那巍峨聳立的海參崴堡內城,一片銀光燦然,有如穿了一間漂亮而堅固的銀色盔甲,而兩個豁口處,更是一片銀白透明,彷彿可隱隱看到,裡面還有多人在來回走動。
多爾袞的臉上,迅速地籠上一層灰色。
他萬萬沒想到,唐軍在經歷昨天的大戰,死傷慘重又精疲力竭之餘,還能這般搶強度搶時間,用冰磚砌牆的方法,抓緊修復了城牆豁口,唐軍的行動力與執行力,實是令人歎爲觀止。
相形之下,無論是明軍,還是大清軍兵,都怕是沒有這樣的又快又狠的行動能力吧。想到要與這樣強悍無比的對手不死不休地戰鬥下去,多爾袞在心頭,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時,阿巴泰與多鐸二人也趕了過來,見到面前那座銀光閃爍幾無瑕疵的海參崴堡內城,二人臉色皆是十分複雜。
阿巴泰率先問道:“睿親王,唐軍已用冰牆修好豁口,又把這內城弄得有如一座冰城一般,我軍若想攻佔,怕是不易啊。“
他一說完,多鐸亦嘆道:“阿巴泰說得是,現在這唐軍已重新建好高牆,我軍若要強攻,是會傷亡頗重呢。將來要如何攻城,只怕是要……“
多爾袞冷哼一聲,打斷多鐸的話,他冷冷地回答道:“傷亡重些又如何,這內城若不趁機攻下,等唐軍援兵一至,整個城牆徹底修復完整,那我軍再下攻下此城,卻怕是真的難了。你二人休要一有波折,就自喪信心。總之,這海參崴堡內城一日不下,本王就一日不會罷兵!“
多爾袞說完,再不理會二人,率先拂袖轉身離去。多鐸與阿巴泰二人,遭多爾袞這番駁斥,不由得十分尷尬,卻也不好多說什麼,最終亦是訕訕離開。
接下來,在整整三天時間裡,清軍都沒有任何動靜。包圍在內城四周的清軍,每天裡只是正常的出操訓練,半點攻城的動靜都沒有。
只不過,李定國卻還是從千點鏡中遠遠地看到,遠在外城處的清軍,還正在砍伐樹木,大肆修建攻城梯,撞車之類器械,一片人影綽綽的忙碌景象。
李定國不由得在心下暗歎,看來清軍是王八吃枰砣鐵了心要攻下這內城了,好麼,本將就在這裡,等到你們這羣韃虜再度攻來。
只不過,李定國在此時,心下也有一個最大的疑慮,那就是,那皇太極到底是死是活,怎麼看上去清軍會這般鎮定,倒彷彿皇太極在與不在,皆無甚影響一般。
他當然不知道,現在的清軍,之所以不攻城,一是爲了恢復士氣,休養體力,二是在等皇太極是否能順利甦醒。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見各類攻城器械已修造完畢,士氣也恢復了不少,多爾袞召集豪格、阿巴泰、多鐸等將領,在偏帳中議事,商討下一步要如何攻打海參崴堡內城。
會議纔開始,多爾袞還未來得及說話,忽有軍兵一臉喜色地過來,急急稟道:“睿親王,各位王爺,皇上,皇上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