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馬奔行了幾十里路程後,錦州城北門那巍峨的城牆,赫然出現在李嘯眼前。
此時已是天光大亮,李嘯突然看到,有兩個穿着華麗盔甲,帶着一大衆親隨家丁的將領,正站在錦州北門處指指點點地談論着什麼。
“副隊,前方二將,正中者乃是前鋒營的總兵祖大帥(祖大壽),旁邊是祖參將(祖大弼)。”王義守眼尖,連忙低聲告訴李嘯。
李嘯哦了一聲,示意知道了,便繼續打馬前行。
行到離這些人二十步外,李嘯王義守正欲滾鞍下馬,一個滾雷般的聲音響起:“哪裡來的廝混!竟敢衝撞了總兵大駕,卻是要死!”
喊話者,便是俗稱祖二瘋子的遼東第一猛將祖大弼,他身材健碩粗壯,濃眉怒眼,絡腮鬍子粗濃如蝟刺,一臉橫肉直顫,身穿一身山紋甲,頭戴八瓣纓盔。見到來歷不明的李嘯等人,他捏着兩個砂鉢大的拳頭,怒氣衝衝地便向李嘯走來。
旁邊一人伸手攔住了他。
此人身材亦是極爲高大健壯,身穿一身名貴的冷鍛瘊子甲,一張黑紅的臉膛上,雖猶是粗豪之色,卻是有摭不住的憔悴與消沉,鬢邊亦多已點點花白,這人,便是名震遼東的第一將門,前鋒營總兵大將祖大壽。
自前年大淩河之戰大敗後,原本粗豪雄壯的祖大壽,迅速地萎靡消沉。在這場以明軍慘敗告終,並幾乎將大淩河城中百姓活活吃盡的慘烈戰役中,祖大壽三個兒子,祖澤潤、祖澤溥、祖澤法全部投降後金,而祖大壽本人,亦是靠騙得皇太極信任,連夜逃回錦州,方使自已免了投降韃子的屈辱。
這一仗對祖大壽打擊很大,將這位明末名將的自信與威望都消沮大半,雖然朝廷依然保留了他前鋒營總兵之職,並且未因他兒子投韃而對他大加懲處。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這位明末著名的遼東將領,現在常常是一副蕭索沉默的樣子,再不復當年的銳氣了。
此時,祖大壽祖大弼兩人,正各率一隊家丁,檢查錦州的城池防務,卻沒想到,在這北門之處正遇上李嘯他們歸來。
“在下廣寧中屯所哨騎隊副隊李嘯,參見祖大帥,祖參將。小的們剛從大淩河城處哨探迴歸,卻不知二人大此,險些衝撞了大駕,卻是該死。”李嘯大聲說完,納頭便拜。旁邊的王義守亦是一同參拜。
祖大弼粗聲重氣地喝道:“你等既探敵情歸來,不回中屯所,卻來錦州做甚?”
“稟參將,此次哨探,我等三人,一人昏迷,一人重傷,在下恐耽誤救治,故直接來錦州城中尋醫診治。”李嘯連忙答道。
祖大壽哦了一聲,虛扶了一下李嘯,隨口問道:“你們不知情,倒是無妨,可曾探得甚敵情?”
“稟大帥,小的們這次前往大淩河北岸哨探,已繪得當地形勢圖稿,並斬得6顆韃子首級。本來還殺了三名韃子,惜乎屍體被韃子搶回,未得斬獲首級。”李嘯起身,然後以一種平靜的語氣,不卑不亢地答道。
祖大壽與祖大弼兩人聽完,兩人不覺對望了一眼,臉上皆是難於置信之色。
李嘯他們,竟然只憑三名哨騎,就能畫得地形圖勢,還斬得6級韃首?
怎麼可能!
“李嘯,你等所斬獲的首級在哪?某家看看,可不會是你這廝殺良冒功?”祖大弼急急地吼道。
李嘯向王義守示意,讓他把他坐騎上那用細麻繩捆好的頭顱拿過來,然後他自已恭敬地將陳猴子繪好的地形圖獻給祖大壽,隨之簡略地講述了一番此次哨探作戰的過程。
祖大弼心急,一把從王義守手中搶過那一串頭顱,一個個地細心驗看,隨後撫掌大笑:“操,竟是真韃子首級!看這發瓣皆是久剃,牙口形狀亦是符合,李嘯你這廝倒是沒有撒謊!”
這一邊祖大壽快速地看了一番地形圖,臉上也漸漸地露出微笑。
他曾久守大淩河城,對附近地形地貌頗爲了解,這圖打開一看,便知李嘯等人確是經過了實地堪測,而絕非糊弄矇騙地亂畫一氣。
這麼說來,那個李嘯說他還曾射殺三名韃子,只可惜未搶得首級,卻亦是可信了。。。。。。
可嘆遼東之處,自失了金州以來,這李嘯所斬得的這些首級,倒是遼東明軍最大的收穫。雖然頗具諷刺意味,現在有了這些首級,朝廷之處,也可略爲搪塞一二了吧。
“甚好甚好!李嘯,你此番哨探,立得頗大功績,實在大漲我遼東將士軍心士氣。現在有本帥親爲見證,絕不會抹了你們的這番辛苦血戰之功勞,定會向兵部,向朝廷,爲你等表功!”祖大壽從思緒回過神來,親切地拍着李嘯肩膀,大聲對李嘯誇讚。
“卑職謝大帥栽培!”
“唔,老夫不過是表奏之功,不用言謝。李嘯,你這麼能戰之士,老夫竟從未聞名,卻是失於簡拔。”
“在下新投軍伍,大帥自是不知。況且些須微名,安敢望大帥記掛。”李嘯謙恭回答。
李嘯的謙遜態度,讓祖大壽頗爲欣賞。
“李嘯,你能這般謙遜不倨功,倒是不錯。老夫很欣賞你。”祖大壽掂須笑道。
“多謝大帥!大帥軍務繁忙,在下不敢多擾,另外在下還需帶屬下速去醫館救治,先行告退了。”李嘯拱手回道。
“唔,下去吧。”祖大壽微笑回答。
李嘯回頭,又掃了一眼那些猶自被祖大弼看個不休的韃子首級,卻被祖大弼看到,他臉上騰地涌出怒意,大喝道:“李嘯你這賊廝,瞅啥瞅,還擔心俺祖二沒了你的功績不成!俺不過是瞧得這些韃子首級,心下歡喜得緊。告訴你,這六個首級,俺會一個不拉地給你全報上去!哼,待改日俺得空,定要與你這廝好好比試下武藝,誰輸了,便擺席請酒。”
祖大弼身爲參將,卻說出這些毫無官架粗爽直接的語句,讓李嘯心下大樂,好在他臉上未有任何表露,向着祖大弼恭敬地行了一禮:“好,將軍之約,在下敢不奉命!李嘯先行告退,改日定向將軍討教武藝。”
“嗯,滾吧。”
。。。。。。
李嘯隨後與王義守牽馬入城,在問了幾名路人後,拐了幾道街巷,來到一個叫陳麻子醫館的地方。
“嘿,副隊你看,按說醫館都是叫甚仁心,聖手之類的名稱,這家醫館卻叫這麼個俗名,倒是有趣。”王義守指着招牌笑道。
未等李嘯回答,醫館內卻立刻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何人在外這般咶噪,本醫館就叫這麼個名字又如何,莫非還治不得病不成!”
聲音剛畢,原本虛掩的門咣地一聲打開。
一名身着灰色夾衫,頭戴四方平定巾,臉上有幾顆明顯麻子痕跡,下額留着幾縷長鬚的男子,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他一臉憤怒地出現在李嘯面前。
“剛纔在外咶喊的,可是你等?”這名男子全然無懼一身盔甲的李嘯與王義守,大刺刺地喝道。
李嘯連忙上前,臉上堆笑地拱手道:“方纔我等戲言,醫官莫放心上,還請救人要緊。卻不知醫官尊姓大名?”
那名男子冷哼一聲,斜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邊肩腿均受傷的王義守,方冷冷說道:“某家陳均,外號陳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