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化到底是第一次把這種火炮用於實戰當中,臉色有些遲疑。就算是用於試射,也僅僅是一次,這也和這個時代的火炮壽命比較短有關係,你真的試射十次八次,這火炮基本上已經少了大半的使用壽命了。
孫元化如果說是有把握,那是騙人的。只是想到自己現在已經不僅僅是軍器所的孫主事,還是炮營的一把手。孫元化還是一咬牙,表態道:“軍門有令!末將自當竭盡全力!”
唐繼光顯然也知道這事情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並沒有強求,對孫元化安撫道:“不中也沒有關係!主要是叫建奴知道我東江鎮並非無人的!放手去做吧!”
孫元化聽了這話,反而覺得一定要擊中建奴,好報答軍門對自己的恩德,乃重重的點點頭,快步回到邊上塔樓上。這塔樓可以明顯看得出比破虜堡其他塔樓要大上一圈,上了樓梯口,到頂樓處,立刻看到一門猙獰的鋼鐵巨獸。
長長的軀體,帶着幾分銅鏽,那炮口彷彿一頭張口大口的獅子,這便是十七磅寇菲林長炮。也是目前世界上最頂尖的長炮,根據記載,在英吉利海峽海戰,也就是西班牙無敵艦隊覆滅的那一戰中,這種火炮有效射程達到二千五百米!是目前世界上射程最遠的艦載火炮,沒有之一。
當然了,缺點並非沒有的,那就是成本昂貴和射速慢。光是裝填的火藥,足足需要填裝十四斤火藥。一斤火藥就要二百文,換言之,這十四斤火藥的成本就差不多要三兩銀子。而填裝這麼多的火藥,將之夯實。自然不容易了,再加上塞入實心彈等等程序,射速最快也要二分鐘才一發。
幾名本來坐着的炮手見到孫元化走進來,連忙肅然而立。孫元化掃了一眼一旁放着炮彈的木箱和火藥桶,還有一圈圈的火繩掛在鐵釘上。
孫元化目光很快就落在一衆炮手臉上,深呼吸一口氣,昂然道:“諸位!就在剛纔軍門給予我們重要的任務!……那便是擊中在破虜堡外飲馬放牧的建奴韃子!叫他們知道,我東江鎮並非無人的!諸位可有信心!”
“小人等。自當竭盡全力!叫那建奴韃子有去無回!”一衆炮手斬釘截鐵,應諾道。
“很好!測試風向!填裝彈藥!”孫元化重重的一點頭,沉聲說道。
一旁的炮手立刻忙碌起來,緊張而有序的把火藥和炮彈填充到炮膛內。甲長到望孔處伸出小旗幟,測量風力風向。孫元化也並非站在一邊幹看着,他拿着從澳門重金購買來的‘銃規’測量建奴所在的準確距離。雖然這個銃規效果不算太好,但也比肉眼要強。
過了好半響,這才確定下來。這也是爲了精益求精。否則速度更加快。
“三十七度八角度!”孫元化死死的盯住已經化爲模糊黑點的建奴。
炮手也沒有回話,慢慢調整着角度。
“風向!風力!”孫元化問道。
“西南方,三級風力!”炮手迅速回答道。
“左移動三度角!火藥減少一分!”孫元化腦海中迅速計算出結果,沉聲說道。
“大人。都已經一切準備好了!”過了半響,一名炮手肅然說道。
孫元化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低吼道:“我來親自放炮!”
一衆炮手立刻讓開。孫元化來到火炮邊上,立刻有炮手機靈的從邊上的火盤中抽出一條末端燒得紅彤彤的鐵條遞給孫元化。
接過鐵條,孫元化有些緊張,呼吸了幾下緩緩緊張的心情,猛的一咬牙,把鐵條擱在火繩上。火繩迅速點燃,滋滋的聲音一下子就沒有了,火繩也沒入火藥口出。塔樓內一瞬間靜得讓人心悸,這種寧靜便彷彿暴風雨前的寂靜。寧靜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很快巨大的轟鳴聲就響起。
“轟!”塔樓也因此微微顫動着,一些沾在頂部的灰塵,立刻抖落,塵土飛揚。
在城樓處用望遠鏡觀察戰場的唐繼光,卻把前後經過都看得清清楚楚。微微發紅的鐵球一下子衝出炮膛,掠過一道暗紅色的殘影,破空之聲大作,尖刺的聲音,刺得人的耳膜隱隱作痛。
八旗軍都站起來了,不過他們並沒有躲避,大概他們感覺,敵人沒有可能擊中他們,畢竟他們距離破虜堡足足三裡許。這個距離上想擊中敵人,與其是說靠技術,還不如說運氣。更重要的是,這是十七磅寇菲林長炮出現在遼東戰場上。
不少八旗軍都拿着馬鞭,對着破虜堡指指點點,偶然還張嘴大笑,驕橫得緊。
只是接下來的一切,卻叫他們再也笑不出來了。巨大的鐵球,彷彿流星一般隕落。泥土混合着沙礫飛濺。巨大的動能依舊推動着鐵球,鐵球再一次彈起,沒入馬羣當中。
戰馬的嘶鳴聲亂作一團,在半空中翻滾的鐵球砸在一匹戰馬的背脊上,那戰馬只來得及嘶鳴一聲,便倒塌在地上,身體扭曲着。鐵球緊接着摧枯拉巧般的砸斷十多匹戰馬,這還不算,在地上再一次彈起,把附近放牧的一名建奴和兩匹戰馬的腿碾軋的分不清原來的形狀。
鐵球最後在地上犁出一道淺鉤這才靜止下來,所有建奴都嚇得傻了眼。過了半響,建奴這纔回過神來。驚呼聲大作,建奴連忙牽馬的牽馬,照顧傷員的照顧傷員。
冷格里也顧不上風度不風度的,連忙下令吹響撤退的號角。
城外的建奴亂作一團,看得城頭上的東江軍士兵哈哈大笑。特別是那些緊張兮兮的新兵,此刻立刻放鬆下來,他們感覺,建奴也不過如此而已!
……黃龍金帳……
“啪!”一道血痕在冷格里古銅色的背脊上綻放,長鞭帶起滴滴鮮血,落在雪白的地氈上,說不出的刺目。傷口處兩側的血肉外翻,說不出的觸目驚心。
“打!繼續給本汗打!繼續狠狠的打!”努爾哈赤目露兇光的咆哮着。
負責行刑的正黃旗白甲兵那裡敢猶豫,一咬牙,有是一鞭下去,血痕交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叫人隱隱約約的看到一點白慘慘的顏色,骨頭都似乎露了出來。
在一邊的揚古利板着臉,不過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每當那帶尖刺的鞭子落在冷格里背脊上的時候,揚古利右側臉上的肌肉都會微微抽搐一下,彷彿那鞭子不是落在冷格里身上,而是落在他揚古利身上。
不過這也不奇怪,揚古利十四歲就死了父親,冷格里和他的關係既是兄弟,但又有幾分父子之情。眼下眼睜睜的看着弟弟被鞭撻,揚古利無動於衷才奇怪呢!
金帳中一片寂靜,只有一聲聲略帶沉悶的鞭撻聲響起,還有冷格里的一聲聲悶哼。單調的聲音持續時間並不長,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渾身溼透的正黃旗白甲兵甩了個漂亮的鞭花收起長鞭,退後一步,躬身道:“大汗,三十鞭已過!”
聽到這話,一直咬牙硬撐的冷格里也禁不住心神一鬆,人虛脫的倒在鋪墊上羊皮的大帳內。也虧是有羊皮墊着,如果是沙礫,非得砸得冷格里一臉麻子不可。
到是努爾哈赤,聽說這麼快就處罰完了,登時眉頭一挑,不滿了!似乎還想繼續打下去。只是看着一邊臉無表情的揚古利,努爾哈赤略微一猶豫,彷彿趕蒼蠅那般擺了擺手,道:“拖下去!奪去一個牛錄,以示懲戒!”
冷格里掙扎了下,勉強跪着,聲音沙啞乾澀的說道:“謝大汗!”
冷格里話音剛落,就有兩名白甲兵架着他的戈幣離開金帳。
努爾哈赤撇了揚古利一眼,沉聲問道:“你可有怨本汗罰的爾弟太重了啊?”
揚古利臉無表情的朝努爾哈赤一拱手,道:“奴才這弟弟咎由自取,一發火炮,居然讓大軍不戰自潰,如此在奴才看來,已經罰輕了。奴才怎麼敢怨恨大汗呢?”
努爾哈赤不置可否的微微頜首。“嗯!不過從冷格里送來的消息,看得出,這唐繼光並非沒有準備的!也不知道那裡弄來的大炮,居然能夠射出如此遠。那炮彈秤出來多重了嗎?”
這次回答的不是揚古利了,而是創造了滿文的後金智者額爾德尼回答。“回大汗的話!已經秤出來了,十一斤五兩四錢。我大金繳獲最重的紅夷大炮,射出的炮彈也不過是五斤六兩而已!都是我大金火炮的兩倍啊!”
“居然如此厲害!”努爾哈赤登時臉色一整。
思索了半響,努爾哈赤吩咐道:“傳孫得功來見本汗!”
額爾德尼說道:“大汗可是想問問孫得功明軍火器的情況啊?這雖然是好,不過孫得功在右軍,趕過來少說要半天的時間。”
“嗯!”努爾哈赤聞言,登時眉頭緊鎖了,指骨在扶手處磕了幾下,看着額爾德尼,問道:“你既然說出這番話,可是有什麼提的?”
額爾德尼阿諛一笑,道:“大汗英明!下官是聽說大汗麾下好像有一個漢人叫劉彪是吧?如果下官沒有記錯,此人應該是東江鎮出逃的,他應該對此有一些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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