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軒熟睡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在前日營地之中,有萬餘人馬活動。
“張軒還有幾分本事。”黃得功說道。
此刻的黃得功打着火把看着張軒遺留在睢水西岸的營地。
這個營盤雖然只是一個半成品,但是該有的都用了,從外圍的防禦,到裡面的兵力分配,帳篷安置等等問題,雖然有一些地方在半夜渡河的時候,被王進纔給拆了,否則渡河用的木料從什麼地方來了。
不過,這些缺憾卻瞞不過黃得功的眼睛。
作爲從遼東從軍的老革,從十二歲從軍,斬首兩級,換了五十兩銀子之後,就一直在軍中廝混,看上大大咧咧,打起仗只會奮不顧身向前衝,好像沒腦子一樣。但他並不是真的沒有腦子。
不過,他的兵法是從戰場之上學的,而不是從書本上學的,故而很多時候,他直覺的知道該怎麼做,但是爲什麼這樣做,卻說不出來。
此刻他細細品讀張軒遺留下來的營地,冷笑一聲,說道:“果然是一個書生,太死板了。迂腐。”
“大人,”任有袴說道:“對面都一查過了,正只留下一座空營,兄弟們扒開幾座土堆,大多是官軍的屍首,沒有細算,打也幾千具之多。天也黑了,是不是讓兄弟們休息一夜。”
“好。”黃得功說道:“傳令下去,就這營地之中休息。”
“是。”任有袴正要下去傳令,黃得功又說道:“告訴馬岱,讓他暫領全軍。”
任有袴一聽大吃一驚,說道:“大人,你要去哪裡?”
黃得功微微一笑,虎目在夜裡分外明亮,說道:“去哪裡?自然是找張軒的麻煩了。他張某人敢夜裡行軍,打王巡撫一個措手不及,我黃得功就不敢了嗎?”
“大人三思。”任有袴大吃一驚,立即說道。
任有袴在黃得功身邊,吃穿用度都超過很多人,但他並不是無憂無慮,他最擔心的就是黃得功時不時要莽上一把的毛病。
黃得功以勇聞名,但是一個人即便再能打,放在戰場之上又能有什麼用處啊?所以黃得功身先士卒也給他帶來極大的危險,賀一龍不止一次,想要伏擊他。甚至都成功了一次,接過被黃得功生生的殺了出來。
甚至有一次,黃得功有一個愛將爲林報國,被與革左五營一起行動一個流寇首領趙虎所殺。結果黃得功居然帶這十幾名精騎,在趙虎慶功的時候,突兀殺止,斬殺趙虎首級,趙虎一死,其衆羣散,所有流寇都不敢抵抗,只有一個自號無敵將軍的流寇,帶人圍上來,被黃得功一招斬殺。
這樣的事蹟,在外人聽來,自然是暢快淋漓,但是在任有袴這樣的親信聽來,卻是心驚膽戰,他如何敢讓黃得功如此殺出去。
“我意已決,不要呱噪。”黃得功說道。
果然黃得功在平日很照顧任有袴,但是在如此大事之上,沒有一個人能改變黃得功的決定。
不過片刻功夫,黃得功就安排好營中的事情,帶着千餘騎兵,進入黑夜之中。
月落星沉,一輪紅日從東邊托出,灑下萬道金光。
一個黃土圍子的大門緩緩的打開。
“快,快,快走。”在大聲的吆喝與驅趕之中,官軍俘虜推起運糧的馬車,就將這些糧食往東邊運過去。
不一會兒,這支運糧隊就以文家集爲終點,向東拉出一道長長線。西平營士卒分爲兩部,一部分散在車隊之中,驅趕車隊之中的俘虜,大概有兩個哨一千人,他們以百人爲一隊,插進車隊之中。
而另一部,就是在沈萬登身邊,在最後壓陣。
還有數百騎分散在兩側護衛,這就是以秦猛爲首的張軒親衛的一部分。張軒的親衛一部分跟在他身邊,畢竟張軒身邊須臾都離不開人。剩下一部分留在這裡與沈萬登一起押運,秦猛也在此地。。
沈萬登騎着一匹駿馬,走在車隊的一側,心中忽然有一點緊張,覺得似乎原野之中安靜的有一些過分了。
不過,他又想起來,昨日的戰報,想來馬士英那邊有什麼動靜,張軒也會提前發現,提前攔截的,除卻馬士英那邊的官軍,還有什麼官軍啊。
沈萬登不由搖了搖頭,心中暗道:“莫非是我第一參加如此大戰,有一點太緊張了嗎?”
他隨即平復一些心情。
卻不知道在一道緩坡後面,千餘馬橫臥在地面之上,黃得功也爬在地面之上,抽出千里鏡看向車隊。
在豫東平原之上,雖然沒有崇山峻嶺,但並不意味着地面就好像水平面一樣平,黃得功所躲藏這個地方,只能算是丘陵地帶,此刻任何一個人站起身來,就能被騎在馬上沈萬登看見。
而在黃得功附近也有四五名騎兵的屍首,這不是別的,正是義軍的斥候。
黃得功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默默數着時間,又看看日頭,猛地低喝一聲,說道:“豎起。”
“是。”黃得功麾下掌旗官翁之琪答應一聲,立即將大旗豎起來。
就在大旗豎起來的同時,沈萬登就看見了。
沈萬登只見一面繡着黑虎頭的大旗,在春風之中徐徐飄揚,大怒道:“這是怎麼回事?斥候幹什麼吃的。列陣,列陣。”
在沈萬登的督促之下,在沈萬登身邊的兩千西平營將士立即列陣。但是西平營還沒有列陣完畢,所有俘虜都陡然大譁,喊道:“黃將軍來了,黃將軍來了。”
一時間亂做一團,這些人奮起反抗的沒有多少,但是卻有不少撒腿就跑,一時間漫山遍野都是。車隊一下子停了下來。
不過,沈萬登沒有心思想這個了。
他一聽黃得功的名聲,就知道不好。畢竟黃得功的大名,可謂如雷貫耳,即便是他沒有投奔張軒之前,就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畢竟與黃得功對陣革左五營的活動區域有一部分都在現在的信陽市,明代的汝寧府範圍之內,相距不過一二百里,作爲地頭蛇又怎麼能不知道黃得功啊?
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他有一天能黃得功兵戎相見,而且這一天來的又是這麼快。
好在西平營的訓練,沈萬登從來沒有放鬆過。就在黃得功衝過的同時,列出一道草草的陣勢。
黃得功此刻已經騎着一匹黑馬,將親兵都丟在後面,幾乎是獨自衝陣的架勢,看西平的營的陣勢,微微皺眉,卻輕蔑的一笑,因爲西平營集結的速度雖然不錯,比黃得功來還是慢了。
這一快一慢,就生死立辨。
他不管不顧,取直線直衝沈萬登。手一翻,強弓在手,箭發連珠,不過呼吸之間,就已經將一壺箭給射出來了,每一支長箭都好像長了眼睛一樣,要麼面門,要麼喉嚨。
取心窩的都很少。
箭矢一盡,手一鬆,鋼鞭在手,黑馬長嘶重重的撞進隊列之中。
剛剛那一輪箭,將他前面士卒射死十幾人之多,其他士卒見黃得功如同鬼魅一樣的箭法,盡皆膽寒。而且隊列此刻還沒有整頓好,槍陣,刀盾兵沒有到位。黃得功抓住時機,好像坦克一樣,生生的撞進去,鋼鞭揮舞,專擊頭顱。
重十幾斤的鐵鞭在黃得功的手中,有如無物,但是砸在下面的士卒頭上,卻是一下子能打掉半個腦袋,呼吸之間,連殺數人,連黑黝黝的鋼鞭,上面也染了不知道多少血,好像鍍了一層紅漆一樣。
黃得功的雙眸盯住了沈萬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