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應天出發,路過鎮江府,江陰,崇明,六條大福船,二十來條稍小號漁船差不多花了兩個時辰時間,這纔出了崇明島,進入到茫茫東海中,沿途所過之處,到處都是那些長江上小船的驚訝之聲,倒是令原本頗爲反對的北方那些大股東又變的得意洋洋。
賺錢是幹嘛用的,不就是爲了花嗎?揚州鹽商每年耗費六七百萬兩修寺廟養唱曲戲班子造這樓那園子,可那有這麼一條大船氣派啊!北方人胸懷龐大兼大大咧咧,不如南人心思小巧,還是這宏大的玩意對他們胃口。
曹三喜幾個甚至決定了,宋青書原本在董事會沒通過的幾條大船回去也得力勸董事會同意了,太提氣了。
這年頭中國還沒有遠洋捕撈一說,最遠也不過在崇明島附近打些近海魚,東海的魚業還是相當豐富的,剛出了長江口,迎面就是一大羣金槍魚躍出了水面,喜得加多寶商號的水手們趕緊把大網拋下去。
金槍魚算是魚獲中比較大的一種了,最大的足足有三米半多,快到一噸了,這次抓到雖然沒有那麼大的,可也兩米多,好兩三百斤,好不容易從船尾把網拖上來,運上甲板上,看着十幾條大塊頭在甲板上蹦噠的砰砰作響,一時間宋青書看的都有點發呆,那曹三喜更是山西話都飆出來了。
“兀的哩!這比羊都大了,乖乖婆姨滴,居然有這麼大的魚!”
還是來自海洋文明常吃魚的湯若望有見識,趕緊用南京土話叫嚷起來:“別愣着,趕緊殺魚,再蹦噠肉都磕壞了!”
兩旁的水手這才如夢初醒,在湯若望的吆喝中,用刀刺魚後腦,旋即迅速的開膛放血,把內臟魚鰓去除,然後用鋒利的割魚刀將魚分割成片,後世的船上都有冷庫,可惜如今就算宋青書翻了天去也沒有足夠的製冷技術,只好採用傳統方法,抹上鹽巴,密封在了大木桶中。
這第一網,差不多就是兩千斤的魚獲,看的曹三喜還真是咂舌,早知道海里這麼生性,幹嘛他還累死累活的養羊養豬啊?
宋青書也有點內牛滿面了,新切下來的金槍魚腹肉,在後世一公斤就能賣好幾萬,他也就是隔着屏幕淌淌口水,如今是一大盤子新鮮的擺在旁邊,而且還是用硝製冷弄出來的冰塊冰過得,旁邊擺着芥末與鎮江醬油,香醋,混開了,一塊塞進嘴裡,頓時那股子特有的鮮美感衝刺整個口腔。
看着宋青書吃的大呼小叫,曹三喜等幾個股東也是好奇的來嚐鮮,可惜,幾個傢伙不識貨,從日本運來的綠芥末山葵醬蘸了厚厚一層,然後把魚肉扔嘴裡,一個個頓時不是眼淚直流,就是在一旁拼命地錘着夾板。
下午的最後一點時間全用來打魚了,原本宋青書還以爲一條船僅僅能裝一萬斤,實際上兩千料的大福船載重是一百九十四噸之多,各個船不過裝了個船底兒,估計要裝滿,這個進度還得打幾天的魚。
不過宋青書運氣不太好,傍晚還是晴空萬里,到了後半夜,一場大暴雨突然就襲擊了來,大海彷彿變了個臉色,巨大的風浪足足幾米,拍打在船身上,就算這個規格的大福船在海里依舊如同澡盆裡的玩具那樣,搖擺個不停。
尤其是那高聳的船樓,擺動幅度更是快三十度了,讓待在裡頭的宋青書差不點沒把早晨吃的小籠包都給吐出來。
還好這次招募的水手有些是出過遠洋的,還算有經驗,還有湯若望算是個門外專家,大聲的吆喝中,落帆,划槳,緊急在近海的一個荒島避了下,這才躲過暴風中心。
後半夜,除了豆粒大小的雨點還噼噼啪啪的拍打着夾板,可算晃動的幅度不是那麼大了。
曹三喜等股東悲催的縮在客艙裡,滋溜滋溜的喝着溫黃酒,別看這是六月份,一場暴雨氣溫甚至能降到幾度,也是好不容易舒服了點,宋青書是頗有些鬱悶的縮在船長室內另一頭則坐着雨大的鬍子頭髮都貼在一起,還那麼生性的紅鬍子湯若望。
烤着火爐,累了半天兩人一時間倒是都沒說話。
好一會,還是宋青書鬱悶的先開了腔,頗有些懊惱的問道:“神父,你們那面的船,都是什麼樣的啊?相比之下,咱們現在的船,是能強出去還是能弱出去?”
“宋小友,說實話,你這船,在內河航行是相當不錯的,可是到了海里,就有點吃不住了,這船,航不了遠洋,到不了新大陸!”
“爲什麼?”
畢竟是令華夏驕傲的福船類型,宋青書還是有點不甘心,湯若望也是老實人,要是別的船匠,估計該拼命說好話了,可他卻是老老實實的一攤手。
“船太高了!而且船底兒還是平的,這樣重心太過朝上,一但大風浪來襲,船容易側翻!而且宋教友,你這船速度太慢,太笨重了,只有幾節我來大明時候坐的西班牙卡維爾船,雖然比你這船小的多,可是速度至少能快上一倍,甚至還多,一但海盜或者大風浪來襲,這船,跑不掉!”
湯若望一席話還真是如同一盆冷水潑在宋青書頭上。
不得不承認,在航海上,西方的確超過東方太多了。
其實也不奇怪,不論華夏,朝鮮,日本,這些中國文明圈裡的國家,水戰大多都是內河作戰,最多也就沿海作戰,相比於深海的波濤,內河,湖泊還有近海簡直不是一個級別的,而且如今火器並沒有成爲水戰的主導因素,就連稱霸東南海的鄭氏海盜集團,決定性還是跳船戰,通過肉搏來獲得別人的船,通過射箭,投擲來殺傷對方水兵,所以,船樓越高,水戰時候越佔便宜。
不光東方,甚至同時代的西方也沒太拜託船船相交,靠着火槍與彎刀決勝負的思想,著名的英西大海戰,西班牙無敵艦隊的覆滅,也是擺在這種思想上,不過這個時代的西方,爲了適應遠洋的顛簸,已經把艦船的型號修改的完美了許多,讓華夏落後了一大步。
又是沿着稍微遠海的大陸架打了六天魚,什麼章魚烏賊,大黃魚小黃魚還有帶魚對蝦可算是弄了滿滿一船,六條大船的魚獲換算成糧食,足有五六千擔了,一個小縣一季的產量是有了,而且接下來幾天,都是風平浪靜,在沒有遇到過大風浪,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曹三喜幾個財迷跟着車隊把魚肉運進罐頭廠,立馬又是找上了宋青書。
“大帥,這船一定要接着造!就算董事會不同意,咱們幾個籌銀子也要造,我們幾家商議過了,再投入二百萬兩,再開而二十個作塘,加造艦船二十條!”
誰知道這會兒宋青書卻是鬱悶的搖了搖頭。
“感謝諸位地好意,不過造船場最近我打算縮減規格了,纔剛剛搭建的一到十二號作塘停了,十三到二十七號作塘遭了一半的船,也得改!至於已經成了的滄海一到六號,暫停出遠洋”
“爲什麼?”
眼看着大羣大羣的魚運進罐頭廠換成銀子,如今是恨不得把大海都搬回家,曹三喜等幾個股東立刻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驚呼道:“爲什麼?”
“東家,這可都是銀子啊!您要不撈,鄙人自己投錢在裡頭,也要撈啊!”曹三喜還激將法一般的刺激着宋青書,聽的宋青書卻是一翻白眼。
“十八日那天的大暴雨諸位都忘了啊?這在大海里不過毛毛雨而已,比那還大的暴風雨數不勝數,這一條船的造價就是十萬兩銀子,在海里翻一條,就是十萬兩打了水漂,不說還得花水手的撫卹有銀子,咱的船型必須得改了,至少要把風險降低一半以上!”
“可,那造出來的六條船,就廢了?”
那可是六十萬兩雪花白銀啊!想想就覺得心疼,曹三喜那張老橘子臉都抽吧了。
宋青書也是覺得頭疼,自己用?不放心!扔了,更不甘心,要不賣到福建去?反正鄭芝龍的主力艦隊就用的這個,造價十萬,賣他十二萬兩,還有點賺頭,可鄭芝龍也在宋青書的假想敵範圍中,增添他的實力,宋青書還是打心眼裡不願意。
冷不丁,曹三喜他們幾個上船的大呼小叫,還有船上品嚐海鮮那股子新鮮勁,一下子又是襲上宋青書心頭,猛地一排腦門,他禁不住興奮的說道。
“有主意了!”
沒過幾天,應天府大大小小的酒樓,花坊都多了個不少小廣告傳單,在秦淮河邊,商號還立了個十多米高的大木頭廣告牌子《滄海旅遊公司,豪華大福船近海捕撈三日遊,圓您龍宮一遊的夢想!》
這年頭,士子都有遊歷的習慣,秦淮河不少恩客消費,還是把秦淮名媛帶出來,陪着去風景名勝地溜達一圈,西湖,蘇杭估計不少人早就看膩了,能目睹大海的一望無際,這廣告一出,還真是火了,一個鋪位十兩銀子,上好的單間八十八兩,宋青書船長室八百八十八兩。
船也進行了相對應的改造,甲板上把捕魚的東西去了,全換上躺椅,船邊上設立二十來個望遠鏡,裡頭又裝修了一番,應天府可不缺有錢人,第一期六百多個艙位幾乎沒兩天就搶光了,六條大船收入多達八千多兩,喜得曹三喜等股東對宋青書崇拜的如同長河流水般滔滔不絕了,隨便一個點子,就能換到如此多的銀子!
只不過宋青書還是高興不起來。
“大帥,大事不好了!李香君,董小宛,那兩個賤婢跑了!”
就在宋青書坐在玉樹樓上對着一張張工匠畫出來的設計圖紙頭疼的時候,猛地,他的辦公室大門被推了開,施琅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急急匆匆的彙報着,聽的宋青書亦是驚愕的猛地站起來。
“啥?皇帝御賜的那倆妞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