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撤退後,祖大樂指揮明軍緩緩壓上,與清軍保持着一里地的距離。雖說不管從哪方面看清軍都不大可能進行反撲了,但保持壓力是很有必要的,當然,如果能有機會再狠狠的咬清軍一口,祖大樂也不會客氣的,誰會嫌自己斬獲的首級太多嘛。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清軍對此也沒有太大的反應,斷後的部隊掌握着節奏,不緊不慢的撤退,大批弓騎兵三五成羣在兩軍之間遊弋,嘴裡不斷髮出野獸的嚎叫聲,恐嚇着明軍,如果明軍冒進的話他們會在第一時間用手中的強弓狠狠的反擊,讓明軍知道他們的厲害。藏人騎兵部隊很想再跟這些弓騎兵較量一番,不過被祖大樂喝住。一來,擊退清軍的戰略企圖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再繼續挑釁清軍;二來,現在清軍軍容嚴整,戰鬥力仍然很強悍,如果藏人騎兵打得太猛了把清軍給惹毛了,殊死反擊之下明軍只怕也討不了好處,所以還是繼續盯着好了。
山口那邊,一直炮聲不斷,不時有120毫米雷擊炮炮彈飛過來落入清軍中間,掀起一陣陣血雨。清軍咬着牙忍受着炮火帶來的殺傷,默默的加快撤退的速度。很快,他們的先頭部隊已經進入山區,在那裡構築防線,這意味着祖大樂想再狠狠咬他們一口的計劃算是落空了,現在他的部隊也疲憊得很,根本就沒有能力再打一場山地攻堅。不過,當清軍讓開山口後,大股天雄軍騎兵赤潮般從山口中洶涌而出,爲首者手握兩把沉重之極的鋼製短柄大斧,怒目圓瞪,衝着清軍咆哮:“建奴,有種別走!再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那吼聲跟打雷似的,方圓數裡都聽得到,不是祖大弼又是誰?
清軍不予理會,只是加快了撤退的速度。他們已經搶佔了隘口,控制了制高點,明軍就算全線壓上也啃不動他們,只要他們隊形不亂,明軍想咬他們一口沒那麼容易。只是好些清軍悍將都回過頭去,瞪着祖大弼,要不是有多爾袞的嚴令,只怕早就勒轉馬頭回去找祖大弼一較高下了————在我滿洲勇士面前,豈有你逞威風的份!
祖大弼也知道天雄軍千里馳援,又跟清軍惡戰競日,實在是疲不能興了,否則也不會被清軍壓回隘口去衝不出來,所以他沒有像以前那樣追上去砍殺斷後的敵軍,只是揚着那兩把令人膽寒的大斧指着多爾袞的帥旗破口大罵,把多爾袞全家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個遍,把清軍將士氣得七竅生煙。就在這時,祖大樂趕到了,見祖大弼正在操着帶有遼樂特色的髒話滔滔不絕地問候着多爾袞的先人,不禁樂了,策馬過去叫:“二哥!”
祖大弼見了祖大樂,驚喜的叫:“三弟,你怎麼來了?你不是還在河南嗎?”
祖大樂靠過去,說:“冠軍侯有令,別說在河南,在荷蘭也得給他死過來。”
祖大弼一頭霧水:“荷蘭?荷蘭是什麼地方?”
祖大樂說:“荷蘭就是……算了,一時半刻沒辦法解釋清楚,反正很遠就是了。二哥,你怎麼也來了?”
祖大弼說:“得知冠軍侯在陽泉遇險後,老雷急得不行,蒐羅了整個軍團能動的騎兵讓我帶上,頂風冒雪,人不離馬馬不離鞍的疾行數百里,馳援陽泉,今天上午的時候才趕到,結果一出山口便看到建奴跟開閘放水似的從對面山口源源不斷的涌出來,二話沒說就打起來了,一打就是一天!我們人太少,吃了點虧,被他們壓回了山口,不過我們也沒有讓他們好過,瞧,建奴扔在這裡的屍體怕有兩千具了,還抓了一百多俘虜!”提起這場惡戰,這員猛將眉飛色舞,意興飛揚,顯得異常自豪。是啊,疾行千里,人困馬乏之際尚能以寡擊衆死死拖住兵力是他們十倍的清軍主力,哪怕是打輸了也是值得自豪的,何況他們根本就沒有輸,只是落了點下風而已!
秦翼明、封雷等人巡視戰場,果然看到戰場上屍體橫臥一地,以清軍居多,那些殘缺不全,不是沒了腦袋就是少了胳膊,或者胸口被捅出個窟窿的自然是騎兵的傑作,而那些在一條線上層層疊疊壘起幾層的,不用猜,肯定是步兵的功勞。這一仗打得夠兇的,清軍光是扔在這裡的屍體就得有兩千來具了,再加上他們在陽泉折損的人馬,起碼得超過一萬,就算是刨去楊冬所部的叛軍和海都所部蒙古軍,此役清軍陣亡也超過四千,再打幾場這樣的仗,多爾袞恐怕就沒有軍隊了。
祖大樂不無羨慕的說:“還是二哥你運氣好,像我,同樣是頂風冒雪翻山越嶺,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趕到陽泉,仗早打完了,累死累活也只是吃掉了建奴一點落後的殘兵敗將而已,晦氣,真是晦氣!”
祖大弼咧嘴大笑,說:“好啦,別抱怨了,我分你一些首級不就行了?”
換平時有這樣的好事祖大樂肯定會心花怒放的,但是現在他是河洛新軍的將領,河洛新軍對首級並沒有那麼看重,所以他反應平淡了許多,說:“如果我想要首級,我自然會去砍,不用你分!”
這兩位猛將談笑間,兩路明軍合兵一處,繼續壓迫清軍。他們也知道現在沒有辦法一口吃下清軍主力,但也不能讓清軍撤得這麼輕鬆!
多爾袞冷眼看着明軍壓迫過來,心裡暗暗感慨楊夢龍的魔力。在楊夢龍出現之前,明軍用“畏敵如虎”來形容都是奢侈的,即便有一些部隊進行頑強的抵抗,求勝的慾望也不強烈,那種抵抗更像是在求活,而非求勝。可是楊夢龍出現之後明軍的精神面貌馬上煥然一新,逮到機會就窮追猛打,能咬一口算一口,不依不饒……可惜了,清軍有過幹掉楊夢龍的好機會的,但是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居然讓楊夢龍成功的翻盤了,這樣的好機會很難再碰得到啦!他伸手指向明軍的將旗,問圖爾格:“那是誰的將旗?”
圖爾格說:“回睿親王,是祖大樂的將旗!”
多爾袞眉頭一皺:“祖大樂?這倒是號狠角色,大淩河之戰他率領關寧鐵騎直衝我軍炮兵陣地,幾乎砍光了我軍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炮兵……”又望向天雄軍的將旗,眉頭越皺越緊,嘆氣:“祖大弼、祖大樂都來了啊,關寧鐵騎最精銳的三千騎兵來了兩千,這仗越來越難打了。”
多鐸面色陰沉得嚇人:“沒有楊夢龍,給他們個缸做膽也不敢跟我軍野戰!”
多爾袞苦笑:“問題是,楊夢龍還沒有死,所以他們就敢跟我軍野戰,而且壓着我軍打!”說到這裡,他若有所思,笑了笑,說:“來了也好,且讓我跟他們開個玩笑!”說完一聲呼哨,率領幾十名白甲兵分開千軍萬馬,迎着明軍那森嚴的軍陣衝了過去。明軍沒想到清軍這麼點人居然敢迎着自己的矛頭衝來,嚇了一跳,立即勒住馬繮,藏人火槍騎兵端起燧發槍瞄準,準備再製造一批蜂窩煤。然而多爾袞何其聰明,在距離明軍尚有一百多米遠處便勒住戰馬,揚聲叫:“來者可是祖大弼、祖大樂將軍?我乃大清睿親皇多爾袞,也算是你們的老熟人了,數年不見,甚是想念,不知道兩位將軍能否出陣一敘?”
祖大弼眉頭一擰:“這個小白臉,又想耍什麼花招?”多爾袞的奸猾是出了名的,他們可沒少吃過他的苦頭,豈能不知?
祖大樂神情凝重:“只怕是來者不善。”
多爾袞似乎能看穿他們的心思,朗聲說:“兩位將軍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有萬千虎賁撐腰,還有精利之極的火器,實力何其強橫,爲何如此婆婆媽媽?莫不是怕了我?”
祖大弼勃然大怒:“怕你是孫子!”一夾馬腹就馳了上去。
戚破虜急叫:“將軍,小心有詐!”
祖大樂衝戚破虜笑笑,說:“就算有詐,我們也不能讓他看輕了遼東男兒!”說完縱馬追上祖大弼,並駕齊驅,在距離多爾袞約五十米處停下來,衝多爾袞一抱拳,說:“十四貝勒,別來無恙?”
多爾袞面帶微笑抱拳還禮,說:“騎得烈馬,飲得烈酒,開得硬弓,還算過得去。只是兩位將軍都到了關內,數年不見,甚是掛懷,今日再見兩位將軍雄風,實在是心花怒放啊。”
祖大弼不耐煩的說:“我們與你沒有交情,你是建奴,我們是大明將軍,勢不兩位,你不要拿肉麻當有趣!”
多爾袞笑容不減,說:“如今我們已經是同殿爲臣了,三將軍何必對往事如此介懷?”
祖大樂眉頭大皺,祖大弼則怒吼起來:“放你媽的臭屁,誰跟你同殿爲臣了!”
戚破虜和秦翼明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低呼:“糟了!”
多爾袞對祖大弼的怒吼毫不在意,哈哈大笑:“莫非兩位將軍還不知道?你們兄長早已棄暗投明,向我大清稱臣,就連你們親家吳襄,還有你們最爲看重的那個侄子吳三桂,都已經成爲我大清的良將,整個關寧軍都已剃髮易幟,要追隨吾主太宗皇帝的旗幟,推翻大明,開創一個盛世王朝了!”
這番話他是用最大音量喊出來的,千軍萬馬都聽得清清楚楚。他所說的短一個字,都像一塊巨隕以雷霆萬鈞之勢撞入平靜的湖泊,掀起千重駭浪,川軍、河洛新軍、天雄軍一陣譁然,而那些追隨祖大弼、祖大樂入關征戰的關寧軍將士則駭然相顧,看到的都是一張張蒼白的臉,都顧不得軍紀了,紛紛怒吼:“多爾袞,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們關寧軍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多爾袞放聲大笑:“我胡說八道?你們還不知道吧?在你們動身北上的時候整個關寧軍早已易幟,切斷了崇禎的退路,崇禎那個昏君連同他的三十萬大軍,此時恐怕早已埋葬在遼東的漫天風雪之中了!現在整個北直隸再無可戰之兵,北京已成空城,只要我大清揮師入關,改朝換代只在旦夕之間,這多虧了關寧軍幫忙啊,否則大清想走到這一步,還不知道得經歷多少坎坷,走多少彎路!”說到這裡,他面容一肅,誠懇的對祖大弼和祖大樂說:“兩位將軍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文武全才,應該懂得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這大明註定是要完蛋了,何不早日改換門庭,追隨太宗皇帝?以兩位之才,只要願意,一個從龍之功是跑不掉的,榮華富貴自不必說,子孫後代也是貴不可言,豈不勝過爲這注定要完蛋的明廷殉葬!?”
祖大樂厲聲喝:“休得胡言!”
祖大弼咆哮:“你膽敢侮辱我關寧軍的名譽?我要劈了你!”說完揚起大斧就衝向多爾袞。多爾袞纔不會傻到跟這個力大無比,能跟鰲拜打上半天不帶喘氣的關寧軍第一猛將單挑,哈哈一笑,勒轉馬頭,說:“大清求賢若渴,只要兩位願意,隨時可以來投,方便之門爲你們長開,從龍大功在等着你們,哈哈哈哈……”大笑中一踢馬腹,戰馬疾似飛箭,朝着己方軍陣飆去。幾十名白甲兵都放聲大笑:“從龍之功在等着兩位將軍!”大笑聲中,數十騎奇疾如風,祖大弼揮舞大斧在不要命的在後面猛追,卻始終都追不上,氣得他放聲狂嘯!
祖大樂、戚破虜、秦翼明等人面色變得異常陰沉,苦戰得勝後的意氣風發已經消散無遺。他們很清楚,多爾袞這一席話勝過千軍萬馬,談笑間便對明軍的士氣造成了異常沉重的打擊,至少在短時間內,明軍是沒有辦法再像在陽泉城下那樣衆志成城,齊心殺敵了!
這條該死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