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卿,你可知道朕爲何要建這個宮殿?”
呂大器心想,不是爲了盜墓嘛,但他哪敢這麼對天子講話,於是沉聲道:
“皇帝所在的宮殿,是皇權的象徵,是百姓看得見的威嚴,有皇宮在此矗立不倒,百姓心中才有家國的信念,纔有抵抗外敵的信心。”
“說得好!但朕把宮殿立在這裡,更多的是爲了守護廣州城的百姓!此宮東邊是白雲晚望,蒲澗濂泉,景泰僧歸,向北是一馬平川,陰霾妖氛,毫無遮擋,背後就是無憂無慮,繁榮熱鬧的廣州城,大明一向是天子守國門,朕既然立足廣州,也由朕來守廣州的北門吧!”
呂大器眼中含淚,皇帝的話攜帶着大明皇室兩百年的帝王氣度。
“皇上!臣願與皇上一起守住國門!”
雖然有軍隊由各方勢力不斷加入,實力與日俱增,朱閬又整頓了財政,但清軍南侵的壓力,始終壓在永曆王朝的頭上,這使得兩人一番對話,充滿了悲壯的意味。
此時有錦衣衛付來緊急軍情。
珠江入海口有海戰!
珠江入海口居然有海戰!
這種事自打桂王入主廣州以來,便從未發生過。
朱閬不動聲色,讓呂大器取出地圖。
在隨後不斷傳來的戰報中,確定了海戰的位置。
朱閬斷定海戰的一方必是鄭大娘控制的船隊,另一方是什麼人?
竟然在永曆登基後,形勢一片大好的局勢下,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此時作亂?
而在接連不斷傳來的戰報中,鄭大娘的船隊已將對方的戰船控制。
朱閬並不意外,在珠江口還有誰比得過鄭大娘呢。
微微一笑,收起地圖,坐等鄭大娘前來彙報。
果然,不過半日時間有侍衛通報,鄭大娘求見!
朱閬笑道:“宣!”
鄭大娘依然是珠光寶氣,環佩叮噹,巧笑嫣然的款款步進殿內。
鄭大娘盈盈下拜,口呼萬歲。
朱閬道:“免禮平身!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鄭大娘道:“皇上不知,這樣的事,每隔半月,都要經歷上一場呢!”
朱閬奇道:“以鄭大娘的橫行珠江口的實力,居然有人膽敢在珠江口與之交戰,這事不覺得不正常麼?”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利益所驅,總有些人鋌而走險!皇上可知這些是什麼人?”
“膽敢在鄭大娘眼皮底下作亂的,必是劇盜!亦或是倭寇?”
鄭大娘格格嬌笑道:“這些人不過是販賣私鹽的而已!”
“私鹽言販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
朱閬突然心裡隱隱想到,此事並不簡單。
尋常的走私販子販賣的都是些違禁物品,但在廣東產鹽量極大,鹽商產業資本都十分集中。
竟有人明火執仗,販賣私鹽。
而大明鹽稅實在是不高,一斤鹽不過是幾文錢的鹽稅而已。爲了逃這麼點鹽稅去挺而走險,寧不蠢乎。
於是問鄭大娘:“莫非以販賣私鹽爲名,走私軍火?”
“呵呵,”鄭大娘嬌笑不已,“皇上真有想象力,這些人就是純粹的私鹽販子!”
“匪首可曾捉到?”
鄭大娘笑道:“幸不辱命!匪已被妾身身抓住,已押解在宮門外。”
“呂大器!”
呂大器與皇帝極有默契。立刻明白皇帝的意思。
立時押解犯人前去審問。
鄭大娘笑道:“皇帝自修建皇宮以來,妾身還未曾拜見,想不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前來。!”
朱閬見鄭大娘辦事效率極高,心情也是十分放鬆,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鄭大娘來了,朕就帶你參觀一下!”
鄭大娘本以爲皇帝興建皇宮,必是金碧輝煌,氣勢非凡,但此時所見確是氣勢非凡,卻不見金碧輝煌的景象。
更像一個軍事要塞,處處高牆壁深壑,機關處處。
鄭大娘隨着皇帝不斷深入,走到一個奇怪的房間。
房間空空如也,深處有一排小窗。
小窗向下望去,正是呂大器審問犯人的監房。
朱閬與鄭大娘來到此間,不過片刻,但犯人顯然已經屈服,鄭大娘對呂大器的效率十分佩服。
呂大器喝道:“大明的鹽稅本就不高,閣下何必以身兇險,作此蠢笨之舉?”
犯人頹然道:“有鹽引的當然不高,可升斗小民每斤鹽三百文,如此官民不均,因此小人等便起了貪心,請大老爺饒命!”
呂大器怒道:“國難當頭,你等居然不知悔改,在此危難之際大發國難財!實屬巨惡,罪當全誅!”
果然如此!
朱閬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證實,對觀審再無興趣。
轉身帶着鄭大娘離了這個房間。
“皇上,爲何將宮殿建得如此樸素?”鄭大娘終於忍不住發問。
“流亡之君,朕要建的,不過是個以皇宮爲名的軍營罷了,別人不知,對鄭大娘卻不必隱瞞。”
“皇上果然務實,坊間傳聞果然是不實之辭,說皇上腳跟站穩,便開始大興土木,要作威作福了。”鄭大娘格格嬌笑,在空曠的宮殿中,增添了幾分人氣。
“朕有一事不明,廣東本來就盛產海鹽,爲何這些人卻說鹽價如此之高?”
鄭大娘不以爲意:“鹽鐵官賣,皇帝發下鹽引,舉國共十綱,每綱二十萬引,每引鹽三百斤,商人憑鹽引經營……”
“打住!”朱閬不耐煩道:“這個朕也知道,朕感興趣的是,爲何在盛產海鹽的廣東,卻有人青天白日,明火執仗的販賣私鹽?”
“朝廷政務,妾身豈敢評論?”說到關鍵處,鄭大娘卻不說了。
“鄭大娘自本王監國起,便是朕的心腹,不必如此小心,儘管說來!”朱閬知道鄭大娘必定知道些什麼。
“皇上請恕罪,妾身也是聽人說的,大明鹽稅,爲每引鹽三百斤,銀六錢四釐,另稅三兩,運輸三兩,開中之法頒佈後,鹽商可於戶部,運司納糧換鹽引,但是,……但是大明的藩王未免太多了,皇族,內監,達官貴人,都從朝廷免費討取鹽引,再賣與鹽商,所以麼……”
“所以大明的財稅,就這樣被自己玩壞了!”朱閬恨恨的道。
“皇上的話真是新鮮有趣兒,好教皇帝得知,僅廣東一地,鹽商的資本不下三千萬兩白銀,每年生息數百萬兩……”
鄭大娘的話有如石破天驚,在朱閬心中激起千層巨浪。
大明在最強盛時,歲入也不過千萬兩,後期歲入不過幾百萬兩,竟不比廣東鹽商的利息!
怪不得海盜,各方勢力輕易的就可以借出四百萬兩白銀!
心中對朝中的大學士們所說的“還富於民”,更是痛恨,還富於民,卻民不聊生,財富都進了貪官與鉅商的口袋!
“王坤!”
“老奴在!”王坤連忙應聲。
“速傳吳貞毓來廣州!”
“遵旨!”
見鄭大娘好奇地四處張望,心中好笑,如果不是自己做皇帝,只是在皇宮中隨處亂看,已被治罪了。
朱閬心中也有些好奇,如此令人聞名喪膽的女海盜,卻有如貴婦人一般,弱不經風的樣子。
“鄭大娘一身珠玉,真不象是剛從戰場趕來呢。”
“皇上取笑了,打仗的是廷球,妾身不過是四處奔走,跑腿的罷了。”
朱閬心想,那鄭廷球身形瘦削文弱,想不到竟也如此狠辣,看來鄭鹽真是有乃父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