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嫚泥與鄭大娘匆匆進見。
朱閬見蟻嫚泥一臉憂色,全不似平時的冷靜犀利,不由得十分奇怪。
“蟻當家這是怎麼了?”
蟻嫚泥道:“皇上,鄭大娘來找妾身打聽菖莆的事時,妾身也正在心憂。”
朱閬心道,看來壞事情都趕在一起了。
蟻嫚泥道:“水上人蒙皇上恩典,可以上岸生活,遍佈廣東的船民都不勝之喜,但近兩個月,失聯的水上人卻越來越多!”
“竟有此事!”朱閬心想,莫不是被抓去做了勞工?
果然聽蟻嫚泥道:“船民浮槎於江河,終於有權力上岸,很多人都向往高山,這也是水上生活太久,屬實厭倦了。有不少廣州船民都前往英德縣,想購置山林生活。”
朱閬心想,果然物極必反,自己生長於北京,就嚮往南方,船民浮槎於江河,就嚮往高山。
“這部分人,幾乎全部失聯了!”蟻嫚泥痛聲道。
鄭大娘接道:“因爲官府對於疍戶並不重視,雖然得皇帝恩典,卻只是循律略作調查,就不了了之。蟻當家對於失聯的船民十分擔心,多方調查,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終竟查到菖莆身上。”
“竟然被抓去做了勞工麼?”朱閬問道。
“唉,與其說是勞工,不如說被掠去做了奴隸!”蟻嫚泥恨恨的道。
見蟻嫚泥心憂船民,朱閬不由得心想,如果地方官能這麼愛民如子就好了。自己初入廣州,得到水上人的支持,很多事情都受益,此時聽聞船被掠爲奴,不由得怒從心頭起。
“蟻當家不必心憂,朕既然准許船民上岸生活,就會一視同仁,船民被掠爲奴,此事性質極其惡劣,朕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徹查,給蟻當家一個交代!”
說着向王坤道:“去看看呂大器錄完兩位的情報沒有?弄完了讓他馬上過來!”
“老奴這就去。”王坤見今天事情層出不窮,又是一路小跑着去了。
“皇上恕罪,妾身因心憂船民安危,一見皇上就絮絮叨叨的說船民的事,竟耽誤了正事。”蟻嫚泥想起鄭大娘拜託的事,趕緊說道:
“其實鄭大娘來找妾身打聽的事,與船民失蹤之事,都與菖莆有關,據妾身眼線的回報,最近不僅是逍遙幫手中無勞工可用,連奴隸販子也都說青壯奴隸都被人買走了!”
明代仍有奴隸,這一直是秘而不宣的事,爲表政治清明,於官方文件極少提及,但竟有地下販賣奴隸的組織,這着實令朱閬吃了一驚。
朱閬眼中精光大熾,心中起了殺意,竟然有這麼多暗黑勢力,視朝廷若無物,看來不殺一儆百,無法遏制。
“大家都是自己人,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朱閬估計鄭大娘並未把眼下的情況都說與蟻嫚泥聽,至少是說一半留一半。
但眼下情況複雜,大家必須坦誠相對,把手中的信息都攤開來,才知道一些端倪。
“蟻當家可聽說過解環機這個人?”
“妾身確有所聞,據說是擅長各種狠毒機關暗器與機械的一位巧匠,近十年總有人提及。
妾身雖未親見,但聽說這是一位女子,擁有大膽細膩的才能。
她製作的機關暗器精巧犀利,如雪飛驚鴻,傷人於無形,華麗而危險!”
朱閬聽她如此描述,心裡竟有些嚮往,只有輕細空靈的暗器,纔會這麼形容,這與短槍中設置暗刺害人的風格不同。
不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據江湖傳說,解環機設計的武器都是輕快靈巧的暗器,那眼下這些機械槍支,甚至機械弩炮,就太過沉重猛厲,這風格完全不同啊。
“那麼蟻當家可曾聽說過琉璃閣這個地方?”
“皇上,琉璃閣其實並不是一個地方,而個專事賣出違禁物品的組織,他們每半年開閣一次,拍賣之物盡是世上罕有又違法之物,如秘藥,古董,名劍,武功秘籍,甚至波斯女奴,不一而足。”蟻嫚泥顯然對此十分了解。
看到皇帝十分感興趣的樣子,蟻嫚泥又道:“皇上恕罪,因水上人專事內陸的水上運輸,因此經常會幫客人運送一些稀有的貨物,琉璃閣常被提及。”
朱閬心想,必是運輸的都是些違禁物品,蟻嫚泥在皇帝面前當然本斂其口,但自己其實並不介意,也不想追究。
此時呂大器終於錄完了情報,並安排錦衣衛開始着手調查。自己則攜一份總結報告來呈皇帝。
見到樑,蔡二人提供的情報彙總,朱閬不由得“咦”的一聲。
呂大器也是嘴角含笑,原來二人無意中透露的情報,竟然有兩個極大的秘密。
原來在萬曆年間,日本豐臣秀吉崛起,悍然對朝鮮發動戰爭,作爲大明的屬國,當然要向朝廷求救。
大明在與日本交戰的同時,因爲日軍中有一些忍者,殺傷力驚人,普通士兵不能敵也。
於是由當時皇帝直屬的最強大的錦衣衛組織進入朝鮮,加入大明的軍隊,專門對付這些忍者。
在戰場正面對決下來,錦衣衛完虐東瀛忍者,在朝鮮戰場留下一段傳奇!
大明藩王不得參政,因此朱由榔平日也只是讀些官樣文章,歷史典籍等。
對於這些戰場上的底層秘聞,當然無從得之,但這些事又怎瞞得過當時經歷過戰爭的人。
因此在日本,有關錦衣衛狂虐忍者的傳說早已在甲賀,伊賀流傳開來。
朱閬見到此情報,不由得心中一喜,雖然錦衣衛廢除後又重啓,但一脈相承,錦衣衛在新式火器的助力下,只有比過去更強。
呂大器雖是偶然之下得以執掌錦衣衛,但對於錦衣衛如此功績,也是頗爲自豪。
另一件卻稱得上的可以改變當下局面的真正秘密。
原來在對倭戰爭中,朝鮮王被日軍打得逃離皇宮,進入大明邊境的義州避難,脣亡齒寒,大明立即派兵五萬,全面對倭參戰。
戰爭之中,無所不用其極,其中福建巡撫許孚遠就主持了間諜戰,他派遣曾被兵部的史世用潛入了日本薩摩州。
史世用隨海商進入了日本,一度與薩摩藩主有了直接的接觸,得到許多關於日本內部的第一手資料。
這對戰爭起了很大的積極作用。
因爲在戰爭僵持不下時,朝廷內部議和的聲音越來越多,卻缺乏對日本政局的準確信息。
而史世用恰在此時提交了報告。
報告中說:“倭人畏威壓而不善懷德”,就是吃硬不吃軟,不在正面戰場完全碾壓,想要議和幾乎辦不到。
這場戰爭已過去了五十年,可以不提,但史世用隨之進入日本的海商許豫,竟在日本建立了自己的間諜網。
日本當時雖然由豐臣秀吉實際控制,但其實有半數領主並不服從,只是互相妥協,以“和議奪之”,學了中國古代戰國時互押質子的方式,取得了名義上的統一。
許氏利用這一點,挑撥薩摩藩主島津義久叛亂,其部下玄龍也隨之來到福建,但朝廷主和派得勢,連許孚遠都被彈劾,未能成事。
玄龍被打發回日本,但他怕回國被迫害,並未離閩,在他的主導下,在閩建立了專門拉攏日本各藩的離心力量的隱密組織。
幾十年下來,這個組織表面經商,暗地卻網羅了大批忍者,同時一直在日本從事間諜活動,也是福建一股隱密力量,叫作“夙夜”。
朱閬讀到此處,細長的手指在“夙夜”二字點了兩點,呂大器會意,立即轉身去找施琅了。
不料此時王坤來報,施琅也緊急求見。
原來又收到了“閱後即逝”的消息。
這次的消息極爲簡單,只廖廖數字:
三日之後,狀元坊等。
朱閬一見,便知“天穹”必有暗樁在旁環伺,見衆使節接到投帖,卻沒有離去,仍聚集在皇宮左近,有些心急,於是又再投帖。
這一舉動,暴露了“天穹”的主事人心胸不宏,且行事急燥。
怪不得敢於針對大明水師的戰艦。
立時叫呂大器去找尼安胡尼斯,打聽他是否收到投帖,以及投帖地點。
此時又有護衛急報,朱閬接過,不禁色變!
鋼鐵戰艦故障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