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復隆皇帝已經提起這個話題,其實就相當於是正式提親了,按照傳統,男女雙方不可以直接見面。但這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男女婚配,畢竟事關重大……
按說在這種情形之下相見,就應該有更多的羞澀或者是難爲情,但卻沒有,反而是異常坦率,坦率的讓人有點無法接受:
“聯姻的事肯定不是出於羣臣之口,也不是萬歲的主張,若我所料不錯,應該就是出自殿下的手筆吧?”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李侍講。”
“殿下與我都知道這婚配之事所謂何故。”李吳山說道:“此事朝廷無關,而是萬歲對我的提防之心,其實大可不必。”
“我知道殿下的心思,絕不是出於傾慕之心,而是爲大明的社稷江山考慮。”就好像是在和至交好友商談一件並不怎麼重要的事兒,彼此相對而坐,李吳山給公主殿下和自己分別斟了一盞茶:“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江山易主改朝換代的事兒不是殿下能夠左右的,事實上,我的手下確實有這樣的心思……”
這很容易理解。
當初太祖洪武皇帝開國之前,那時候還僅僅只是一個“吳王”,就有很多心腹紛紛“勸進”,明明已經有了“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大戰略方向,朱元璋還是不得不登基稱帝了。
兄弟們跟着你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不就是圖個功名富貴的麼?你不當皇帝兄弟怎麼能做王侯將相?
在很多情形之下,當實力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不是稱王稱帝其實自己根本就做不了主,不得不考慮整個團體的感受和利益,這恰恰就是當年的朱元璋稱帝的一個重要原因。
現如今的李吳山,實在早已超越了當年還是吳王的朱元璋,就算是有人“勸進”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兒。
“如果我真的想那麼做,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現如今的復隆皇帝和大半個江南朝廷就在京城,隨隨便便弄出一場“意外”,比如說“僞清餘孽鋌而走險”,刺殺了復隆皇帝,然後李吳山再打着“追查”的旗號行清洗之實,改朝換代不過是件順理成章的事兒。
朱家天下立刻就會成爲李氏王朝,這很困難嗎?
當着長平公主的面,如此直白的說起這些話,比大逆不道還要大逆不道,但李吳山有這個資本,這是誰也無法迴避的現實。
但長平公主卻一點都不惱,反而始終面帶微笑,就好像那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兒:“李侍講能如此開誠佈公的說起這個,足以說明李侍講是我大明的忠直之臣,絕不會辜負先皇之託付。”
“忠臣不忠臣的,還是別說了,連我自己都不敢保證永遠都是忠臣。至於說先皇……希望殿下以後不要再拿先皇說事了……”
長平公主口口聲聲說的“先皇”已經“壽終正寢”,現如今早已物是人非,還翻以前的老皇曆有什麼用。若崇禎皇帝真的還活着,當然可以壓制住李吳山,畢竟先皇是大明共主,而現在卻不是了。
這江山本就是李吳山打出來,連復隆皇帝都是他立起來的,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說實話,當皇帝的想法不是沒有,但卻不可行。”
長平公主馬上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因爲她知道這句話纔是重點中的重點,他就是想知道真正讓李吳山顧忌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到了李吳山的這個層次,說什麼功名富貴說什麼留名青史都是虛的,就算是封一個一字並肩王有什麼用?哪有自己做皇帝而且開國皇帝來的暢快?
攜開國之威,什麼樣的輿論壓制不下去?同樣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功勞,當年朱元璋曾經做過的事情憑什麼李吳山就不能再做一遍?
“以我現在的實力,直接返身打過長江去,我就不信朝廷真能擋得住我!”
若是李吳山真的過一過當皇帝的癮,直接打過去就是了,江南朝廷拿什麼擋?
黃得功擋得住大旗軍?還是說兩浙的潞王與閩浙宗室?到時候恐怕他們不僅不會“勤王”,而是要忙着自己稱帝了吧!
當年的多鐸都能橫掃中原平推淮揚,打的弘光帝棄城而逃,比多鐸強大了很多倍的李吳山就做不到了?
這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我之所以安安分分的保持着和朝廷的君臣關係,不是因爲我做不到,也不是我想留下一個忠臣的美名,而是因爲我不想出現南北大戰的局面,這天下紛爭日久洶洶二十栽,早已元氣大傷。若我爲了爭奪金鑾殿上的那把椅子就再度挑起戰火,就算是我真的做了皇帝,這天下的元氣必然也會大傷,沒有十幾年的時間根本就恢復不過來,我等不了那麼久……”
“而且,萬歲準備大力推行的新政,讓我對陛下另眼相看。我可以放一句話在這裡,只要新政可以推行下去,這大明朝的江山就是鐵打的,再有十個八個的李闖和多爾袞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再有多少個李吳山也不會產生任何威脅。”
“在這之前,我一直在猶豫,但這新政之事讓我斷了這個念頭。”
“或許萬歲和殿下還不是很明白新政的意義和影響,但有一個人懂,永王一定明白。”
“此新政,我樂見其成。我話講完,若是殿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回去好好的問問永王吧。不論如何,永王都是吳山軍校出來的,可以算是我的弟子,應該會明白我的心思,他應該也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李吳山的這一番話已經說的非常明白了,但長平公主還是有些不懂,她始終弄不明白李吳山爲什麼就是不想做皇帝。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知道了李吳山對皇位沒有什麼興趣,也不準備把朱氏天下改換成爲李家王朝,這就足夠了。
至於其他那些細節,就如同李吳山所言及的那樣,直接去問永王豈不是更好?
“只要天下一統,李侍講之功就如同日月,我謹代先皇和萬歲謝過李侍講了。”
“哈哈……”李吳山大笑起來:“我說殿下呀,你呀……可讓說你什麼好?別總是把家國天下放在自己的肩膀頭子上,那個擔子太重,你扛不起來。還是迴歸本真做一個真實的自己吧。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個姑娘,早就應該嫁人了,相夫教子纔是你的歸宿……”
“身爲天家血脈,就應有天家的覺悟,一己之私已顧不得了。”
天家,天家,多麼高貴的身份,但這僅僅只是一個光環罷了,而不是她自己。
真實的長平公主其實就是一個姑娘而已,至少李吳山就是這麼看待她的。
“將生死存亡之事託於一女子之手,指望用聯姻來化解難題,當年我可沒有這樣教導過萬歲……”
這話雖然說的有些狂妄,卻也不無道理,畢竟李吳山是大行崇禎皇帝親自給當今萬歲找的“老師”,用“教導”一次也不算過分。
“雖然我沒有聽過李侍講的課程,卻也知道李侍講的一句話……”長平公主笑道:“實力決定一切。”
“對,就是這句話,希望萬歲還能記着這句話。”李吳山說道:“新政是唯一可以增強實力的方法,是萬世基業的基礎,這個基礎要是扎牢了,就什麼都不怕了。”
李吳山反反覆覆的提起八字還沒有一撇的新政,但長平公主卻不知道這個新政到底意味着什麼,但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影影綽綽的概念:新政極端重要,而且事關生死。
“還有個事兒,我估摸着萬歲不會在京城久留,應該很快就回去了吧?或者說已經做好了回到江南的打算……”
雖說這北京城是大明朝的故都,而金陵寧城則是臨時的“駐蹕”之地,但整個北方都在他李吳山的馬足之下,朝廷肯定不會搬回來,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且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橫生枝節。
長平公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沉默了。
這等於是默認。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就在李吳山起身告退之時,長平公主卻又喊了一句:“李侍講留步……”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我只是想問問,李侍講對於自己的終身大事是怎麼看的?”
李吳山又笑了,那種笑容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個可愛的女孩:“這纔是殿下應該問的問題,被我拒絕之後就應該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才女孩子應有的模樣。”
“娶妻生子綿延血脈,這是人倫根本,我肯定會娶妻生子,並且已經有了打算……”
“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匹配李侍講這般人物?”長平公主的話語之中竟然有些酸溜溜的意思:“我想,那女子必然風華絕代傾國傾城,或者是英姿颯爽不讓鬚眉的巾幗英雄……”
“哈哈,沒那麼複雜。只要彼此之間能看上眼就行,”李吳山笑着說道:“娶妻娶妻吃飯穿衣,只要能過日子也就可以了,婚姻就是婚姻,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越單純越好。臣希望殿下也能更單純一點,日後纔好覓一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