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好但是的。”李吳山那股子跋扈的勁頭再次顯現出來：“大旗軍存在的全部意義，就在於這淮揚一戰。若是能夠一戰而勝自然是最好，若是不幸戰敗，那麼……有沒有大旗軍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知道殿下想阻止我行險，但這個風險一定要冒。殿下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一定會出兵，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太子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這句話擺明了就是根本不在乎太子的感受，李吳山要拋開太子自行其是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程園畢猛的一拍桌子第一個站起來，厲聲喝道：“李吳山，你在說些甚麼？還有沒有君臣之禮了？你心中還有沒有太子？”
揚州十日的慘烈已迫在眉睫，別說是一個太子，就是崇禎皇帝在場，也不能讓李吳山回心轉意了。
我組建大旗軍爲了什麼？
不就是爲了避免揚州慘劇的發生麼？不就是爲了抵抗的精神可以延續下去嗎？
揚州十日的慘烈，不僅僅在於那慘死於清軍刀下的八十萬亡靈，更在於整個天下都被那無邊無際的血腥和殺戮打斷了脊樑。
這份歷史責任，誰也承擔不起來。
淮揚若敗，就真的要亡天下了。
“程大人，你說我心中沒有太子？”李吳山冷笑了兩聲，猛然撩起褲管，將腿上的傷疤展露在衆人面前：“當初是誰在危亡之際扶保太子與百萬賊軍之中突圍？又是誰率領萬千士民輾轉至此？我一拳一腳好不容易纔踢打出今日的局面，我心中有沒有太子只怕還輪不到你來指責，天下億兆子民自有公論！”
若是沒有李吳山拼死拼活的折騰，別說眼下這個的局面了，有沒有太子還是一個問題呢。
要說李吳山心中沒有太子，確實難以服衆。
但李吳山今日的表現，確實不似人臣，簡直跋扈到了極點。
“我知道殿下以及諸位大人萬分珍惜今日的局面，也知道你們捨不得把大旗軍當做籌碼全部押上賭桌，但是現在這個形勢，已由不得我們。”李吳山說道：“諸位若是想阻止我進兵淮揚，只有一個辦法……”
“只需摔杯爲號，喚幾個侍衛出來將我拿下，隨便安個什麼罪名奪了我的兵權，或是直接將我當場格殺……”
拿下李吳山？那是在開玩笑。
要是真的把他拿下了，等不到今天晚上大旗軍就得譁變。到時候在場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落個囫圇屍首。
但李吳山的這幾句話，說的實在是太難聽了。
衆人雖然質疑李吳山的戰略部署，卻沒有質疑他的用心，李吳山卻說出這種話來，當即就把程園畢氣的哆嗦起來，戟指着李吳山的鼻子，哆嗦了好半天才萬分惱怒的說道：“你……你也忒跋扈了，這是要置太子與不義之地，其心當誅！其心當誅！”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路恭行再怎麼不想摻和進來也不得不站出來了：“李侍講與我等一樣，同是憂心國家涉及的精忠之臣。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懷疑李侍講的用心。縱使言語上有些不妥不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大行皇帝託孤之際，大家都在場，誰不讚我大行皇帝識人之明託付之效……”
文武不和，君臣離心，這是最大的忌諱。若是不趕緊出來救場，任憑局面這樣僵持下去，剛剛升騰起來的那一絲復國希望馬上就要化爲泡影了。
路恭行想要做一個和事佬，好歹先把李吳山和太子之間的緊張情緒安撫下去。
“殿下！”李吳山目光炯炯，直視着眼前這個少年太子，語氣沉重的說道：“殿下還信得過微臣麼？”
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蘊含在這句話當中的份量，絕不止千鈞之重！誰也不敢發出半點聲息，頓時一片死寂。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太子能說什麼？
說我信得過你？
那李吳山一定會一意孤行，真的要和多鐸去決戰了。那樣的話，豈不是要斷送復國的希望？
若是說信不過你？這句話一出口，就是君臣離心，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以後的局面一定會糜爛到不可收拾。
太子的臉色漲的通紅，支支吾吾好半天也不知應該如何作答。
如此一來，可急壞了那些個東宮舊臣！
當李吳山這麼問的時候，太子就應該在第一時間以毫不猶豫的姿態表達出對李吳山的絕對信賴，哪怕是片刻的遲疑也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偏偏太子學的都是些正經的儒家經典，那些個揣摩人心的帝王心術並不怎麼精通，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猶豫了。
“殿下不必再答，臣已知道殿下的心思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李吳山朝着太子一躬身，然後就頭也不會的大踏步而去了。
事情弄成這個樣子，眼看着已經無法挽回，誰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唯有一點可以確定：太子的命令再也不能約束李吳山，李吳山要獨走了。
毫不在意這些人的想法，李吳山回去之後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或許是因爲太過於勞累的緣故，沒過多久就伏與案前睡過去了。
銀雀兒剛剛調弄了一盞子甜粥端進來，正要開口說話之際，卻看到旁邊的姐姐金雀兒將手指豎在脣邊微微“噓”了一聲，這才注意到李吳山已經睡着了。
心翼翼的將粥盞放下，躡手躡腳的扯了條氈毯子覆在他的身上。
這段時間，老爺實在是太累了。整日裡忙的腳底板打屁股，連個囫圇覺都沒有睡過，人也清瘦了一大圈兒，銀雀兒心疼的很呢。
在銀雀兒的心目當中，老爺扶保太子一路南來，直至今日好不容易纔算安穩了些，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但卻有點得不償失。
做一個安安穩穩的鄉下土財主，雖然沒有大元帥的威風，但卻安穩的很，也愜意的緊。整日裡吃飽就睡，甚麼煩惱也沒有，更不必費心費力的操勞甚麼軍國大事。象現如今這樣，整日裡累的半死不活，飯都顧不上吃幾口，豈不是虧了？
銀雀兒始終認爲，做救國救民的大英雄，還不如做一個鄉下土財主更有味道……
剛剛睡下的李吳山似乎誰的不怎麼安穩，呼吸越來越急，顯然是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