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刻已到,太陽光芒閃爍到了最亮的時刻,千萬道金色的光芒直射到了登基正殿的前面,莊嚴肅穆的音樂響起,李自成在儀仗隊的引導下,緩步登上正殿——按照明朝的舊制,此時應該由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們擺放金椅,“坐北朝南”,使得皇帝就此南面稱孤。
不過闖軍政權中還無錦衣衛的設置,雖然牛金星已經提到過了將來應該效仿錦衣衛的模式設置龍衣衛的事情,但此時畢竟還未設置。
所以只是由李雙喜——或者該說是李鼐,由他親自引着一隊闖軍中營的親兵將金椅放置到正殿。
正殿內外早已肅然地站滿文武百官,全副武裝的衛士們鎧甲閃爍,數百匹戰馬肅立兩側,甚至還有一頭原本晉王府中用來賞玩的大象,也和許多彩車彩御輦分列兩旁,彩旗獵獵作響,香氣升騰了起來。
天地,宗廟,社稷。
天地之大,宗廟之壯,社稷之廣。
李自成步步向上,似乎將要屯包此方宇宙。
李來亨則在臺陛之下,冷眼旁觀。
李過依舊維持着肅穆的神情,但他眼神中的激動是無法掩蓋住的;李雙喜則滿臉雀躍,好像自己和李自成一起將撐起這個新的王朝;牛金星神情溫和,可他緊緊攥住的五指,卻好像暴露了啓翁對於李自成開國朝政佈局的一點小小不滿。
還有許多其他的人:
田見秀剛剛因爲大同和雁門之敗遭到了李自成的訓斥,可他畢竟是闖軍中第一等的大將,依舊有資格在開國大禮中站在頭一排,彰顯出其闖軍第二人的絕高身份;
白廣恩、左光先、姜瓖這些明朝降將,也都頗受李自成的重視,這幾個人之中又以剛剛在雁門之戰中立功的姜瓖爲最,他滿面紅光,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雁門之戰前自己還在想方設法如何出賣闖軍;
劉芳亮則在和李過小聲攀談着,當禮政府官員的目光掃過來時,這位輕銳無匹的勇將便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但是又全不礙他所表現出來的一種對未來充滿祈盼的氣度;
此外還有劉體純,劉體純是代表着鎮守陝北的袁宗第,所以他和田見秀、李過、劉芳亮、李來亨幾人站在一起,李來亨和他提起了劉體純最心愛的那一隊吹鼓手,劉體純同樣感嘆這樣的大場合全交給禮政府辦理,使得自己居然沒有出手的機會。對此李來亨只能笑笑不說話了;
剩下的人物,還有六政府的官員們,六政府的尚書中只有刑政府和工政府兩個地位相對次要的部門,尚書是牛金星的門生老友擔任,其餘四政府尚書,則全爲秦黨所據。
最後,李來亨和方以仁的目光交錯在了一起,這一對老朋友,對於此時太原城裡開國大禮的繁盛氣象,都持以一種保留態度。
方以仁微微垂瞼,他好像想把摺扇拿起來,稍稍擡起手後,纔想起這種場合自己當然是未有攜帶摺扇的。
嗚——
嗚————
從遠方的城牆上吹起了海螺號角之聲,李來亨的耳中似乎傳來了海浪拍擊着陡峭崖壁的巨響,轟隆、轟隆的一聲接着一聲,一聲強過一聲,最終藍色的巨浪在黑色的玄武岩上拍打成一片粉碎的雪花。
那些白色的沫子飛上了天空,乘着海風越飛越高,高到天空的正中央,和雲帆連成一片,圍繞着太陽,就像是衆星拱衛着明月。
“到時間了。”
譁——
從宮殿的臺陛之上,侍衛和女官們正將無數條黃色的絲帶放了下來,像是金色的瀑布般流淌而下。
李來亨記憶中對於這場大順朝開國大禮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就是這些黃色布帛被展開的瞬間,那些流淌的、金燦燦的光芒,讓李來亨在一剎那間,不禁都對大順新朝的未來充滿了圓滿的想象。
“登極即帝位——”
李自成已經換上了十二章袞服,他此刻的裝扮像極了歷朝歷代帝王圖像中的模樣,那標誌性的范陽帽和天藍色箭衣都已經失去了影子,這樣看起來,又和過去的一個個帝王,存在什麼分別呢?
李來亨心中是這樣想着,但隨即他又覺得由自己來考慮這個問題,似乎更加滑稽了一些。無論如何,他希望大順建立以後,闖軍真的能夠在即將到來的一場大決戰中擊敗清軍。
這是首要的目標,也是一個必要的目標。
不能擊垮頭頂上來自遼左的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大順的一切便都無從談起,李自成、李過、李來亨的一切也就都無從談起。
李來亨希望接下來的會是勝利,如果這一戰勝利的話,大順剩下來的任務,就只是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收割立足未穩的大西政權、腐爛不堪的南都政權。
在關內喪失了數萬甲兵的滿清,可能連繼續維持遼左政權都很困難,或許不需要大順組織軍隊出關北伐,滿清就會面臨着自行崩潰和解體的重大危機。
前提是勝利,前提是這一場大會戰,大順軍必須取得勝利!
如果失敗了呢?
李來亨咬住了牙,他絕不允許這種結果出現。同時李來亨也藏有另一種信心,他在湖廣的建設正在越發形成規模,或許到了那個時刻,湖廣足可以支撐起天下之敗,支撐起李來亨重新收拾傾頹瓦解的大順江山。
“……順天應人,國號大順……定年號爲永昌,改”
“賜宴!”
他沒有再仔細關注開國大禮中剩下繁複的程序和環節,直到李自成在禮政府官員的引導下,完成了餘下的全部儀式以後,終於宣佈賜宴,同時宣佈了在場的文武官員們最爲期待的另一個問題:
封爵。
大順開國的封爵爵位,可說是非常剋制,並沒有出現一般人想象的剛一建國便不斷加官進爵,濫受名位的情況。
大順開國的封爵情況,甚至放到歷朝歷代,華夏的數千年曆史上,也屬於極剋制的範疇。
首先,大順的封爵中王爵僅封一人,即冊封張獻忠爲秦王——相關冊封詔書已經快馬送往四川,目的當然是爲了拉攏此時正在四川不斷攻城略地的張獻忠。不求張獻忠真的接受大順的秦王王爵,成爲李自成的部下,但是至少要用這種隆禮的方式穩住張獻忠,使得大順軍在和明清聯軍決戰的時候,後方不至於出現新的敵人。
除了張獻忠一人,是作爲值得拉攏的軍事盟友,所以才被授予了極高的王爵以外,便是羅汝才被封爲公爵,亦較爲特殊。
羅汝才被封爲南陽公,大順的封爵是王爵用古國名、公爵用明朝的府名、侯爵用明朝的州名、伯爵用明朝的縣名。
羅汝才作爲大順軍內部的頭號諸侯,作爲不久前尚且和李自成地位等夷的人物,當然封爵特殊。張獻忠的秦王,屬於大順朝的體制外存在,並無實際意義,羅汝才的南陽公才能算作大順內部的最高封爵。
南陽公的南陽爵號,則是因爲李自成當年和曹營重新會師的地方,大體就在南陽府境內——大順朝的爵位封號頗有講究,基本上都和受封者的經歷相關,例如原本歷史上劉宗敏受封汝侯,是因爲他在汝州之戰中切斷了孫傳庭的後路,李過受封亳侯,則無疑是因爲原本歷史上李過在亳州擒住了叛逃的袁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