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順則止

不管近段時間李來亨在太原城裡看到的闖軍諸將,發生了多少變化,闖軍的政權,向着一個更加“成熟”的封建政權,有了多少轉變的跡象。

至少當他跟隨李過走到那面小黃蓋下面的時候,李來亨所見到的李自成,依舊和他當年在竹溪縣初見李自成時的氣質沒有多大分別。

李自成看起來依舊是比三十多歲還要年輕和強悍許多的樣貌,他簡單穿着一件天藍色箭衣,頭戴那標誌性的大氈帽,衣着依舊稱得上樸素,好像比起幾年前在竹溪縣時的樣子,比起後來在洛陽城時的樣子,都沒有發生多大的改變。

牛金星也跟在李自成的身旁,“啓翁”現在已經變成了鞏尚書口中的“牛相”,他隨隨便便地戴一頂高筩東坡巾,又在便袍上漫不經心地披上一件絲綿半臂,竭力要在服飾方面顯得很瀟灑的樣子,但刻意做瀟灑姿態的同時,又不忘了將精益求精衣物的材質。

李自成身後的跟着幾名持扇的侍從,其中還有一人居然手捧香爐,在這街上看起來便很滑稽,時不時從獸爐裡噴射出來的氤氳香氣,好像也讓李自成感到有些不自在,只有牛金星一人甘之若飴。

李來亨跟隨李過走到闖王的近處,也聞到了小黃蓋下的這股香氣,他看到李自成刻意控制着呼吸,好像被那香氣刺激得渾身難受時,便趕緊甩甩手,大聲喊道:

“嗨!這一股香氣太濃郁了些,殿下,我剛從真定趕過來沒幾天,實在是聞不慣這種味道呀!”

李來亨說着也就算了,手上還越甩動作越大了起來,讓牛金星臉色都變得頗爲微妙。李自成則眼睛一亮,他和李過兩人相互間瞧了瞧,都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繼而大笑道:

“來亨說得真對!不止是你聞不慣,其實孤也聞不慣啊。啓翁,把這什麼鳥香爐給孤撤下去吧?在宮中也就算了,出了宮還供着一個爐子像什麼話!”

李自成的臉色豁然開朗,牛金星聽到這話,隨即也莞爾大笑起來說:“補帥和小李帥父子封侯不說,小李帥又是如此樸質明理的一個人,這件事讓史官記錄下來,未來一定會成爲咱們大順朝開國時的一段佳話。”

李來亨不管牛金星的言下之意,只是故作好奇道:“殿下……啊不,陛下,咱們新朝開國,已經擬定了國號爲大順嗎?”

李自成從那面小黃蓋下走了出來,他很想被陽光直接照射着,反倒不喜歡天天頂着一面小黃蓋的刻意感。只是自從李自成安排吏政府尚書宋企郊和禮政府尚書鞏焴來籌劃登極大典,而非直接讓牛金星籌劃此事以後,牛金星就越發在意起來李自成身邊種種的所謂“禮制”了。

李自成自己對牛金星搞出的那些避諱、那些儀仗,都不甚感興趣,可他既然重用了宋企郊和焴這一班陝西老鄉,也就覺得確實有愧於牛金星,自然在這幾件小事上,覺得遂了牛金星的願望,畢竟也無礙大事。

不過大順朝的國號之事,倒並非牛金星的建議,而是宋獻策規劃出來的。

李自成沒有直接回答李來亨的問題,而是饒有興趣地問道:“來亨,你不想知道你也被孤封侯的事情嗎?”

李自成雖然沒有以“朕”自居,但他處處強調這個“孤”字,依舊還是讓李來亨感覺到,李自成好像和從前的闖王、從前的大元帥,的確是發生了些微不可扭轉的變化。

李來亨看李過豎立一旁,李雙喜也還騎在馬上,知道闖軍到底禮制還不嚴格,因此也就只是在李自成面前拱手笑道:

“其實父子封侯什麼的不過小事,倒是我父子皆封侯的話,殿……陛下考慮過爵祿降襲之事嗎?啓翁是否提過此事?大明的宗藩之制,一子承襲,餘子降等,代代世襲下去,也無怪乎宗室膨脹,養出那種像福王一樣的怪物來。若我朝開國以後,有降襲考封之制,自當可以避免宗室膨脹、擠壓國用之禍。”

李來亨這番話剛剛說完,李自成便轉過頭去看了牛金星一眼,如此看來牛金星大約是沒有像李自成提過這方面事情的。

不過這也並不奇怪,畢竟李自成現在只有一個歲數極小的女兒,連一個兒子都沒有,一個李雙喜還不過是義子,李過雖然有血緣關係,但也只是侄子。

這新朝的宗室,總共就沒有那麼幾個人,比之當年朱元璋稱帝時已經生下好些個兒子的情況,截然不同。牛金星一時沒有顧及考慮到將來新朝的宗室制度要如何設計,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至於李來亨所言,無非是吸取明朝的教訓,畢竟明朝這種長子承襲而不降等,其餘諸子又全部只降一等襲爵的制度,那真的是用不了幾代人,就會憑空多出無數王爺來了。

按照李來亨的想法,親王去世後,只有一個兒子可以繼承親王的爵位,但是這個繼承,是降一等繼承。也就是說,親王去世後,只有一個兒子可以繼承他,降襲爲郡王。

這就是“世襲遞降”和明朝宗藩制度中“世襲罔替”的區別。

除了直接繼承爵位的那一個兒子以外,剩下的人也就不必限制科考經商甚至從軍,大可以自己解決生活問題。

明朝的宗室制度問題就在於一面維持了朱元璋制訂的“世襲罔替”體制,造成了宗室人數的急劇膨脹,另一方面又因爲燕王靖難的成功,造成了明朝對於宗室人員的過度敏感,不得不額外付出大量財政支出對宗藩進行“權力贖買”。

但這種“權力贖買”真的起到了作用嗎?朱棣前腳纔去世,後腳漢王可就舉兵造反了。

朱棣以後兩百年間,明朝再無藩王造反成功,難道真的是因爲花大錢贖買政治權力的緣故嗎?其實藩王造反成功纔是千中無一的特例,朱棣把自己的特例當成常例來進行防範,白白讓明朝付出了數不清的資源去贖買本就不存在的所謂藩王“政治權力”。

唐代皇族多宮廷內鬥,可那都是父子間的內鬥,也不是藩王造反成功,宋代更是無宗室之患。唯獨朱棣自己是藩王造反成功的千古一人,便把這千古一人的特例當成常例來防範,致使明朝財政有了這樣多的無謂浪費,或許也只能說是自因自果吧。

李自成微微皺起眉頭回道:“宗藩之事,之後來亨有空時可以細細與我談一下。你說的國號一事,這是宋軍師所訂,參考的是《遵聞錄》。”

牛金星在旁解釋道:“這是一個其來有自的讖語,是正德年間樑億撰寫的《遵聞錄》所載青田先生之言。當年明太祖曾經讓劉伯溫卜明朝歷數之長短,誠意伯算出了一句‘遇順則止’。明太祖以爲‘遇順則止’是暗喻明朝有三百零八年的國運,卻不知道是應於本朝。”

李自成以大順爲國號,張獻忠以大順爲年號,清朝的愛新覺羅·福臨也以順治爲年號。三個政權做文章都離不開一個“順”字,正德年間開始流傳起來的這一句讖語,影響力在明末當真不小。

“陛下!晉王和秦王已到了。”

現在負責掌握李自成中軍御旗鼓的李友,還有田見秀的心腹部將吳汝義一起帶着一羣明朝宗室趕了過來拜見李自成。

兩個朱鬍子走在前面,他們已沒有穿着親王的服裝,反而都是穿着白衣,好像爲誰縞素戴孝一樣。

未等李來亨想明白,晉王已經搶先一步跪在地上,以頭搶地大哭道:“東虜陷京,玉步孤懸,我先帝爲虜賊所害,蒙難京師,誰人能爲我朝復此君父大義之仇,誰便理應坐得天下呀!”

這……又是鬧得哪一齣?

崇禎肯定還沒有死掉,或者說他的死訊現在根本沒法確認。因爲皇太極控制北京以後,清軍就將紫禁城完全封鎖了起來,不要說是李來亨幾次派去北京的紅隊人員,還有陳子龍和方以智在北京的那些朋友,就是吳三桂這樣積極投靠皇太極的關寧軍大將,一時間都搞不清楚崇禎的生死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甚至連崇禎的幾個皇子公主,都無人知曉他們的生死。

所有人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打着崇禎皇帝名義的詔書聖旨,正在源源不斷地送出紫禁城,併爲皇太極提供了各式各樣的名分和藉口,使得清軍得以從容穩定他們在燕代一片控制區中的情勢。

晉王如何確認崇禎已經被東虜殺害?

不過李來亨再想想也能明白,崇禎死還是不死,還有他死在誰的手裡,在今天的太原城裡,無非是闖軍的一句話罷了。

“東虜殺害先帝,這是大明朝的國仇啊!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南都的潞王聽從僞詔,據說已經自號監國,福藩亦是如此,皆聽僞詔之言,全然不顧君父之仇。天下之大,誰能爲我大明哭先帝、祭先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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