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宗旨,就是北京城裡,紫禁城上的“敬天法祖”四個大字。
今天闖軍把這四個字做了簡單的修改,將“敬天法祖”四個金燦燦的大字改爲了“順天應人”的新宗旨,昭然若揭地顯示着新生國度不同以往歷史的新宗旨。
禪讓儀式和闖軍開國建基的一切典禮,都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劃之中。總負責人還是禮政府的鞏尚書,他本來就是明朝政府中負責禮制的官員,對於這一方面的知識也自然是相當豐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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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來亨仔細觀察着太原大道上形形色色、不同人物的神情,很明顯可以看出的一點是,牛金星現在雖然已經貴爲“新朝”的平章政事,可牛相的養氣功夫顯然還是很不到位的。從他的神情上來看,牛太師對於自己不能參與籌辦開國大禮這件事情,是非常在意的。
“啓翁,別來無恙啊!”
李來亨似笑非笑地看着牛金星,拱手說道:“啓翁是我朝的開國第一相,今後垂大名於青史之上,也是也是不枉此生啦。”
只是牛金星好像沒有什麼閒情雅緻同李來亨談談開國首相的事情,他的不快簡直顯露於形表,這等養氣功夫,現在被宋企郊和鞏焴這班人直追而上,似乎也就並不奇怪。
牛金星自己頗憤憤於李自成用人竟然有了幾分“用人如積薪,後來者居上”的味道,但在李來亨調侃時,這些小小的不滿,也只能暫時先收一收。
他顯然不願意和李來亨多說什麼,只是裝作淡然的樣子,輕聲道:“小李帥位列諸侯之位,開國封侯,同樣是要留名大順之史冊了。”
李來亨輕笑道:“封侯非我願,唯望天下平。啓翁……啊不,應該說是牛相,牛相過譽了。自從明太祖廢除宰相一職以後,時隔二百餘年,我朝重新設宰相,牛相就是這二百年來頭一位宰相,權傾朝野,天下何人能望及項背?這真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李自成恢復唐制,當然也就重新恢復了被朱元璋廢除的宰相一職。而且唐朝本來是羣相制度,大順雖然也設有左右兩個平章政事,不過因爲另一位平章政事惠世揚年邁,李自成加其爲平章,更多是爲了爭取明朝舊臣的人心,並沒有授予惠世揚真正的宰相實權。
所以說牛金星是這兩百多年漫長時光中,第一位真宰相,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過牛金星自己知道自家事,古之宰相是能開府建牙的,至少也能自己徵辟僚屬。可是大順採取右武制度,李自成現在又重用一班在陝西投降的明朝舊臣,牛金星不要說是徵辟一班宰相僚屬,即使是想保持自己對於六政府的影響力,都很困難了。
所謂真宰相,也只不過是因爲現在大順的文官架子還沒有完全搭建起來……至少從李自成加授牛金星天佑殿大學士一銜的情況來看,或許將來的大順,平章政事將只是虛銜,天佑殿大學士纔是實職。
如此所謂真正宰相,其實也不過是聊備顧問的內閣輔臣而已。
牛金星不再多言,與李來亨隨意說了些無用的廢話以後,衆人便看到一隊隊列嚴整的騎兵打馬而出。
李自成的黃龍大纛也出現在太原城的大街之上,黃蓋遍張,道路兩旁早已獲悉闖軍將要在今天開國建基的城內居民們,也都紛紛焚香頂禮,跪在路邊上頂禮膜拜。
李來亨嗅到了濃重的香爐煙燻氣味,整座城市都被一股似乎能看出金黃之色的煙霧覆蓋。
“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
李來亨聽到了鞏尚書的聲音,他好像在大聲念着《禮記》中的內容。周圍的騎兵向前涌動,金鼓喧天,戈甲耀日,山西附近聞訊的老百姓都扶老攜幼,像潮水一樣涌來太原城觀禮。
雖然牛金星一再提出禁止外郡百姓到太原觀禮的建議,不過李自成似乎因爲即將稱帝開國的緣故,整個人具備了比較之前更爲強大的一股自信力。他一口否決了牛金星的話,決定讓更多人看到大順皇基的奠定時刻。
很多老人手擎着香跪在地上,想着太平日子果然要盼到了,不禁激動得熱淚縱橫。
李自成本人也很激動,現在稱帝的程序已經到了晉王揖讓的第一步——由於闖軍一口咬定崇禎已經被清軍殺害,所以將在太原的明朝宗藩諸王中挑選合適的人物繼承大統。
此前李自成已經物色好了由秦王來做明朝這最後的一日天子“明末帝”,但是根據鞏尚書所言,秦王欲繼承帝位,也要首先揖讓數次。具體程序先由一些明朝的宗藩成員推戴晉王繼位,接着晉王出來說明自己是如何“德薄”,沒有資格繼承明朝的大統,並首先提出因爲清軍殺害先帝崇禎的關係,只有“興兵爲大行皇帝復國仇者”,才能擁有繼承明朝帝統的真正合法性。
這一條要求提出來以後,其實就完全杜絕了明朝宗藩成員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因爲無論是秦王也好,還是在南京擁有一定權力的潞王和福王,他們大約都無膽也無謀於討伐皇太極。
緊接着便是秦王的揖讓了。
他受到了明朝宗藩成員的一次勸進,接着又受到了只拿到幾百兩賞銀而不情不願的晉王勸進,於明朝舊人的推戴聲中,終於決定宣佈正式繼承“先帝”的皇業。
可是秦王偏偏又是一個審時度勢的人物,他生怕着自己如若真的做了“明末帝”,將來真的能夠安享宋王的五千兩恩養銀嗎?萬一未來的大順君臣忌憚自己這個明朝末帝,給他一杯牽機酒,像宋太宗謀害南唐後主李煜那樣,將他殺害了可怎麼辦?
所以揖讓到了這一步居然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問題,便是秦王堅決不肯正式稱帝。他聲言按照《春秋》大義,殺害故君的逆賊尚未討伐,則故君不得下葬,新君不得繼位。
秦王認爲自己兵力弱小,不能討伐虜逆,便提出自己只能稱號爲“監國”,而實在不敢稱帝。
李自成對此當然是頗爲惱怒,一切說得好好的,五千兩恩養銀子和一個宋王的王爵都許諾下去了,結果秦王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