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發炮彈落在神機營炮陣不遠處,只停頓沒多久,烏真哈超營炮陣震耳欲聾的炮聲大作,一波*的大鐵球,似乎鋪天蓋地的往神機營炮陣砸來。
他們三十餘門神威大將軍先是齊轟一炮,隨後每十餘門火炮爲單位,一輪一輪的開炮,以緩解火炮的散熱壓力。
沉重的實心鐵球,在炮陣內外彈跳,煙霧塵土,夾着血光,呼嘯而來的炮子,讓神機營炮手們,頭都擡不起來。
清營如此猛烈的炮火,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不時有神機營士兵捂着耳朵,尖聲大叫。
還有人滾倒血泊,淒厲慘叫,在他們身旁,殘留一些支離破碎的肢體。
炮陣中土車與麻袋擺得再密,然炮子射中陣地,多少還是會滾動彈跳,因爲總要給人留下活動之地。而炮彈飛來及彈跳時,似乎很慢,實際只是肉眼看到炮彈運行的角速度,實則速度很快,人體想要反應,往往己經來不及。
符應崇灰頭土臉的爬起,方纔一顆好十幾斤重的大鐵球射在圓圈左側,厚實麻袋疊成的護圈都塌了一大片。
被火炮擊碎的麻袋屑片,還有大片激起的泥土,飛揚撒在他的頭上,胸前,加上火炮的硝煙,讓符應崇從一個光鮮的神機營副將,立時變成一個黑砂窯的民工。
他心驚之餘,咆哮着讓炮陣還擊。
不過此時炮陣只有數門火炮轉向,餘下的炮手們忙活的時候,在對面炮轟時,己是一片混亂。
如此遠的距離,雖說清軍火炮直接命中神機營火炮很難,但炮彈亂飛,就算一些轟來的炮彈離各炮前的土袋護牆頗遠,還是讓很多炮手心驚膽戰,平時的本事,十成發揮不出一成。
陣內一些倒黴被炮子帶倒哀號的士兵,更給他們增添強大的心理壓力。
而且說實在,神機營炮手們的裝炮速度,炮擊的準確度,還有觀距測量方面,都大爲不如漢八旗的烏真哈超營炮手。
此時的火炮,更重大作用,還是打擊對方的士氣,給他們不時增加心理壓力,或是給他們炮手帶去傷亡。
烏真哈超炮陣,不過三十門神威大將軍炮,己經讓神機營處於光捱打不能還手的境地。
更爲不妙的是,清軍的後續火炮,己經不斷拉到,他們神威大將軍炮數量慢慢增多,從三十門到四十門,到五十門……七十門……
他們一輪一輪的火炮轟擊,從十餘門增加到三十餘門,輪射讓他們火炮散熱距離變短,似乎轟擊不斷,如雨點般的炮彈落在神機營炮陣前後左右,或是正中。
一些火炮,還打向炮陣旁的火箭陣地,佛郎機炮陣地,這些陣地面對敵方火炮都束手無策,他們恐慌之餘,士氣越來越低落。
隨着孔有德後續的火炮運送上來,他們還開始轟打靖邊軍炮陣。
似乎認爲神機營炮陣不足爲慮,除留下二十門神威大將軍,餘下的七十門大將軍重炮,孔有德下令朝向靖邊軍炮陣那方,將一肚子的怨氣,隨着火炮的發射,劈頭蓋臉往那方發泄出去。
因爲炮陣很靠近靖邊軍這邊,他們中很多火炮,甚至不需要整體移動,只一些強壯的兵丁,用力推動磨盤炮架上的木杆,嘎巴嘎巴聲響中,很快完成火炮的轉向。
雖如此炮擊,可能很容易對內中某些部件造成損害,但戰場上的靈活性,卻是不用說。
雙方超過百門神威大將軍的巨響,驚動了女兒河兩岸的雙方軍隊,似乎整個戰場的目光,都往那方眺望。
看猖狂一時的靖邊軍炮陣,都被壓制得擡不起頭來,孔有德滿意,大聲狂笑:“打得好!”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震耳的炮響聲中,炮彈尖嘯,滾滾的濃煙,淹沒了孔有德的身影,身旁烏真哈超營的炮手,炮擊後拼命的刷膛,重新裝填彈藥。
他們同樣有完善的觀測手,裝填手,清膛手,使用的也是棉布藥包。
他們觀測手,同樣有千里鏡,雖然少,還有系列成套的方器與圓器,很多人動作嫺熟。畢竟當年的孫元化,在這隻炮隊上,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與精力。
這些漢軍炮手們,知道這是發家的本錢,個個表現得非常賣力,特別那些葡萄牙炮手,打得又快又準。
不言火炮多寡,便是雙方的訓練程度,神機營炮手,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而靖邊軍炮陣,因爲火炮射程不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炮擊。
刷膛的水汽滋滋作響,在孔有德的大笑中,又一輪二十餘門火炮,隨着霹靂的響動,依次向前方噴出熾熱的火焰,滾滾的白煙,再次迅速瀰漫烏真哈超炮陣。
……
近百門打十斤以上炮子,神威大將軍的轟擊,帶來的聲勢真是驚人,
如雨般的炮彈落下,沉重實心鐵球帶來的震動,似要裂人心肺。
轟!轟!轟!
又聽對岸震耳的怒吼聲響起,那方的炮陣,騰起大股大股的白煙,趙瑄與一些炮營的官將,連忙將身體緊緊躲藏在竹筐之後,一邊大喊招呼其他炮營士兵隱蔽。
此時趙瑄的大炮陣,擁有紅夷六磅炮二十三門,紅夷三磅炮二十五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二十五門,炮營餘下的火炮,佈置在小浮橋左側那處小炮陣中,那些中小佛郎機,則支援楊興嶺戰鬥。
這些火炮,除了紅夷六磅炮可以打二里多,餘下的火炮,都只能打一里多,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打*,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讓趙瑄憋屈不己。
他的炮陣順着河岸某些隆起坡地展開,形成長長的一列。總體而言,大將軍佛郎機炮在最前,紅夷三磅炮在中,紅夷六磅炮擺在最後,一些高地最上方,形成長度與縱深頗大的炮陣。
這些火炮的左右,都使用多個那種比木桶還高大的竹筐,內中裝滿了土作爲掩體。這是趙瑄發現,裝滿土的高大竹筐,可比裝滿土的麻袋,承受更大的紅夷炮子衝擊力。
當然,竹筐若被擊中,紛飛橫掃的竹條碎片,可能帶來的殺傷力也不小,所以這些竹筐外面,還堆積了一層土袋作爲緩衝。
其實最好是使用藤筐盛土,不過此時北方無藤,連當時戚繼光的長刀藤牌兵,都需用輕木代替藤牌,退而求其次,只能使用竹筐。
雖說概率小,但爲防止炮彈直接擊中火炮,或是一些炮子彈跳過來,給火炮與炮手造成損害,各門火炮的前方,還堆了一些麻袋,高度未到炮口處,防炮同時,也不影響火炮轟擊。
趙瑄躲藏的,是一門六磅炮旁的竹筐後,只聽炮彈的尖利呼嘯聲,一顆顆沉重的炮子,落在炮陣中,不斷的橫飛彈跳。它們帶來了強烈的威脅感,任你個人再武勇,若被炮彈擊中或是掃中,都是瞬間非死便傷的結果。
趙瑄捂着耳朵,張着嘴巴,炮彈落地時,還似乎帶來巨大的震動力,尤其落在身旁不遠時,讓人耳朵都嗡嗡作響,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要破裂似的。
不時有竹筐被擊中,或是被炮子撞射彈跳到,飛濺的泥土遮揚,撒落在後面躲避炮手們的頭盔,很快,就讓他們灰頭土臉。
一些清軍炮彈轟打在炮陣前方的河水中,激起大股水柱。
或是射到炮陣前的空地,帶起大股碎石橫飛。不時還有炮子落在竹筐後地帶,用力彈起,正巧衝到後面一排的土車之上,撞得各土車震動不己,塵土撲朔朔落下。
或是實心鐵球直接越過土車,向後方再次衝去。
清軍火炮一波接一波,地面似乎一直在抖動,轟轟炮彈落地聲不絕,衆多的實心鐵球,在土車與竹筐之間地帶跳滾,它們還射向坡地後方的炮軍營輜兵地帶。
雖然炮手們緊緊躲避在土筐或是土車麻袋之後,不過數量衆多,亂跳滾動的鐵球,還是給他們帶來傷亡。
一個年輕的炮營輜兵,緊緊地抱着自己的小腿一聲不吭,只是他的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滾落,身體還不時顫抖,就見他的右腿處白骨森森,己是齊着膝蓋斷截,上面還連着幾絲血雨。
意外來得很突然,可能是方纔那顆韃子炮彈,正巧射在前方不遠那處隆起土包上,然後彈滾回來,將他的右小腳帶走。
他坐在地上,傷口處流淌的鮮血,將他身下的土地都染紅了。他臉上還帶着稚氣,作爲炮兵學徒,在隨軍時,他對前程充滿憧憬,不過這意外的傷殘,讓他此後的一生,都將在殘疾中渡過。
血泊中,這輜兵眼中滿是痛苦,有身體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自己夢想的一切,都結束了。
雖然大將軍會照顧自己今後的生活,不過這不是自己希望的。
炮陣中此等意外不少,打仗有時運氣真的很重要。
而清軍的火炮,並不以靖邊軍某門火炮爲目標,而是以整個炮陣爲目標。他們激射過來的炮子,如雨點般的落入炮陣中,就算瞎貓碰上死耗子,也給靖邊軍炮手帶來了傷亡。
這還是炮手們還未作戰,個個緊挨竹筐土車躲藏的結果,若是作戰時雙方互射,炮手們來來往往,這類的傷亡會更多。麻袋土筐,只能緩解士兵傷亡,並不能完全避免。
一發實心鐵球越過土筐,狠狠砸在趙瑄後面不遠的地面,嚇了趙瑄一跳,他咬牙切齒,太憋屈了,這等光捱打不能還手,完全處於下風的境地,是他自加入靖邊軍後,從來沒有過的。
而看對岸韃子炮陣似乎炮聲不斷,他們將火炮分爲幾輪轟擊,就算每門炮三、五炮後就要散熱一刻鐘,不過多輪下來,再次輪到時,先前火炮早己散熱完畢,又可以開炮,造成他們火炮波*不斷。
這些韃子炮手的訓練有素,也讓人意外。
他恨恨道:“我趙瑄縱橫大明多年……哦,隨大將軍縱橫大明多年,從來沒這麼窩囊過。可恨的二韃子,就敢遠遠的站着不動,有種拉上來,老爺我定讓他們好看!”
營部的官將贊畫,此時分散各土筐後躲避火炮,硝煙中,那擁有銅鈴大眼的炮營楊千總,緊靠身旁不遠某處竹筐,他坐在地上,聞言“嗯”了一聲。
趙瑄不滿:“老楊你沒吃飯啊,有氣無力的。”
他眼睛一亮:“好,二韃子的步陣上來了,他們要過橋了,哼,他們火炮集中這方,我們將那些佛郎機拉上去,就在浮橋附近,給那些二韃子一些厲害顏色!”
楊千總道:“不錯,是要給那些二……二韃子一點顏色……”
他聲音斷斷續續,這楊千總一向聲音哄亮,不過趙瑄頗爲粗心,沒有發現楊千總的異狀。
炮聲與鼓聲中,漢八旗軍隊開始過河,同時楊興嶺那方殺聲震天,紅夷大炮的轟轟聲不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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