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那店小二將二人領到雅間,便蹭蹭往後面的一排房子去。江承紫坐着不動,拿了茶水在桌上寫:你家公子不是此客棧老闆麼?你何以不略略爲店小二亮出身份?
護衛只搖搖頭,低聲說:屬下只是一介小小護衛,不知內裡。
江承紫也不說話,她知曉自己穿着他亡妻舊日的衣衫進入這家客棧,他不可能不知曉。且她身邊那護衛是他的人。那麼,不一會兒,他定然會來見自己的。
大堂裡燈火通明,另外的幾個店小二上上菜上茶,穿梭其中。有些人喝得滿臉通紅,舞劍、作詩,高聲吟詠,說出好詞佳句來,甭管認識不認識的都鼓掌喝彩,文化氛圍倒是很好。
江承紫從帷帽的縫隙瞧雅間屏風外的大堂,將那些人一一掃過,從他們的動作神情沒瞧出絲毫的不妥。
就在這時,那店小二蹭蹭過來,對江承紫說:“我家掌櫃說,今日確實客滿,姑娘在大堂過夜也非妥帖之事。但他亦不能爲姑娘趕客,只望姑娘不嫌棄,後頭一排是掌櫃一家的房子,裡面可爲姑娘提供房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江承紫知曉有戲,連忙站起身來,對那店小二盈盈一福身,便梨花帶雨地細聲說話,讓店小二前頭帶路。
店小二一看這邊也沒異議,這事算是解決得比較完滿。抹了抹額頭的汗,弓身哈腰前頭帶路,將二人往掌櫃的院落裡引。
江承紫因穿着過於寬大,便提着裙子走得小心翼翼。露過樓梯時,便是瞧見楊清讓與楊雲往大堂來,神情頗爲凝重,大約是在尋找她。
她腳步一頓,卻也沒停下與自家大兄相認,徑直往客棧後院走。
客棧後院是很簡單的三居室,連一個小廚房,一個小廳堂。她一入廳堂,那銀質面具的少年就將門一關,低聲問:“你如何來了?”
“你不在,我不踏實。”她原本是想說“記掛父兄阿孃”,但話到嘴邊卻換成這麼一句。
少年一愣,脣邊就噙着一抹笑,低聲問:“當真?”
她點頭回答:“自是當真。”隨後又低了頭,瞧着地板,小聲說,“也擔心你與我家人的安危,畢竟那些賊人都是窮兇極惡之徒。”
他聽聞,輕笑出來,柔聲說:“你莫擔心,我自有完全把握,你且先坐。”
江承紫落座,那護衛知趣地退走,這房裡便只有江承紫與他。他動手煮茶,配了小菜,炭火爐滋滋,只聽得那杯盞偶爾碰撞發出的清脆聲。
他手法有些慌亂,江承紫的心也不知爲何亂得緊。好一會兒,他才說:“你定是餓了,先用些茶水小菜。”
她搖搖頭,只說:“我記掛父兄,實在無胃口。”
“你且放心,你那護衛,我已遣了大夫治療,並無大礙。你父兄家人皆安平。”他一邊回答,一邊在案几上爲她佈菜施茶。
江承紫只覺得這場景似曾相似,像是自己渴望已久,溫馨得如同最美的夢境。
可這明明只是陌生少年平凡普通的舉動啊?她略略蹙眉,只覺得靈魂裡似多出了什麼東西。她忽然擡頭看他,想要透過這銀質的面具瞧這人到底是如何的一副面孔。然而,她沒有透視能力,便只與他直直地四目相對。
他一愣,瞧着她,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未遮蔽的地方,臉都紅了。那神情舉動要是換個時間地點相遇,倒是可愛得緊。
“我,我出去一下。”他尷尬地咳嗽兩聲說。
江承紫還沒問正事,自是不讓他走,便是一把拉住他的寬袖,怯生生一句:“莫走,我怕。”
他身子一怔,隨後將信將疑地問:“怕?”
江承紫點頭,說:“是。我早前不小心聽見人牙子所言,轉尋細皮嫩肉之孩童,那口感纔好。他們——”她身子瑟縮一下,來了一句,“吃人。”
他聽聞,輕輕嘆息一聲,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莫怕,有我在。”
“可是將孩子拐去做爲菜。”她強調這點,語氣固執得不得了。
“你莫擔心,那些賊人已悄悄撤走。”少年低聲說。
江承紫沒理會他的話,又徑直說:“先前,我瞧見那賊人中那三十多歲的婦人懷抱一小子,那小被子卻不是他們可有。公子若有辦法,可否救下那小子。”她的話語說到後來,已經是低聲央求的語氣,眼眸眨巴着,淚眼楚楚。
少年有些手忙腳亂,便是從懷裡掏出手帕爲她擦眼淚,安慰說;“莫哭,莫哭。我先前與你說,這客棧是我的,我卻不住在此處。其實,我住在長安。今晚纔到此,爲的就是追查這夥人牙子。”
“呀,你是準們追查他們而來?”江承紫故作驚訝地瞧着他。其實她先前就在懷疑,這小子若不是跟人牙子一夥的,就該是人牙子口中的長安追兵。只是他如今爽快承認,倒讓她有些疑惑。
按照她先前從人牙子那邊聽到的信息來看,人牙子是擄走了什麼人引兩條大魚來追擊,從而將兩條大魚擄走,以完成那個姓高老賊交給的任務,換取屬於他們的東西。
若這少年是追擊人牙子而來,那就該是那兩條大魚之一,或者是他們的人。無論是本人,還是他們的人,此時此刻,他都不該這樣淡定啊。
邏輯上說不通,江承紫就對他越發防備。他卻是自顧自地說:“是,具體事宜不便多與你透露。你且放心,我就是奉官府之命追查那被拐的幾個孩子而來。”
“你是捕快?”江承紫很是疑惑。不過,若真是捕快,那此時此刻他這樣淡定,也說得過去。
他猶豫一下,回答說:“也可這樣說,總之,你且放心,我會救出孩子。至於你與家人之安危,莫要擔心,那羣人牙子本身就是用你們來擾亂我的視聽。如今,我已全然明白。”
“呀,原來如此。我就說我們如何就與人結怨了。”她如釋重負,恍然大悟的樣子。
少年輕輕一笑,說:“好了,我讓人護你回房休息,你的護衛在找你。另外,這個東西你收着,若在去往蜀中過程中遭遇不測,只需點燃這個煙花,我的人就可看見。”
“呀,好神奇。”江承紫拿着那捲成筒的傳信煙花,一副很好奇的模樣。
他哈哈一笑,忽然低頭在她耳邊說:“另一撥針對楊氏的歹人,我已讓人處決,且以我家公子的名義爲楊氏老夫人帶了話,你莫擔心。”
這一句話說得明明就是佳音,但在江承紫聽來卻猶如震天之雷,讓她頓覺得周圍危機四伏,比先前在田莊時更可怖。 名門天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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