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立馬擺手反對,道:“不行,你不能去。”
“父親,此事你交給旁人,妥帖嗎?”長孫濬反問。
長孫無忌掃了他一眼,道:“你母親身子不好。我不會讓你涉險。”
“父親,我會見機行事。”長孫濬企圖說服父親。
“我長孫子弟要避嫌,此番蜀王出使突厥不可前往。”長孫無忌毫無商量的餘地,將長孫濬轟出去。他不可能讓長孫濬去做這件事。這個孩子是他掌控不了的事,而對付李恪是一門不能出現一絲一毫錯誤的活計。長孫濬雖然是兒子裡最聰明的,卻也是最不可控的。何況上一次,他去蜀中見楊氏六房,回來的報告讓他不能信服。
“父親,你再考慮考慮。你若不派子弟前往,這纔是最大的嫌疑。我是你的嫡子,是武將,我去最合適。兄長是文官,又是嫡長子,未來的駙馬,出使突厥並不恰當。”長孫濬在門外說。
長孫衝一聽,便上前進言:“父親,三弟雖行事荒唐,但此言頗爲有理。咱們長孫氏若是不派出嫡系子孫,若是蜀王一旦出事,就是最大的嫌疑。”
“那也不能你三弟去。”長孫無忌黑了一張臉。
“可嫡系子孫裡,功夫最高的就是三弟,且三弟最聰穎。”長孫衝面無表情地說。說實話,他對這三弟還真是喜歡不起來。
長孫無忌無言以對,只揮揮手示意長孫衝出去。
長孫衝悻悻退下,心有不甘,轉過迴廊時,忽然一轉頭就瞧見坐在廊檐欄杆下的長孫濬。
“多謝大兄替我美言。”長孫濬笑着說。
“懶得和你說。”長孫衝總覺得三弟像是看出了什麼似的。
“哈哈。”長孫濬心情頗好地笑了笑,一躍過了蓮花池,徑直走了。
長孫衝憤憤地罵了句“沒出息的”,便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長孫無忌則一個人端坐在案几前,久久不能平靜。一方面,他肩上的擔子讓他不得不前行。再說,即便他不做,長孫一族背後的支持者們也會推波助瀾,迫使他往前走。
可另一方面,他也曾經歷過那些亂世。亂世可怖,生靈塗炭,自己真的要用這樣一雙手再將天下蒼生推入噩夢般的境地麼?
今日,那女娃所描述的大唐,也是他年少時高談闊論的夢想,也是他騎馬提劍的心願。
那女娃真是驚才卓卓的。即便是閱人無數的他,也不得不承認。今日一見,雖稚氣無比,但任憑如何,那女娃身上都有一種驚豔。
她與楊氏六房,她與格物院可以創造那樣的盛世富足。那麼,留着她即可吧。
長孫無忌在自我的鬥爭中,最終選擇了繼續前行。他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培養出一個聽話懂事的英明帝王是不在話下。至於承乾、李泰,就讓他們爲自己的聰明付出代價,讓他們幫他把前面的障礙都清除乾淨。而李恪,自以爲是的出使突厥。那麼,就讓他永遠留在突厥那片土地上。
至於楊氏阿芝,未曾出閣,成爲望門新寡。過幾年,嫁個旁的人,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心腹大患。
“嗯。這也算我對你的仁慈。”長孫無忌自言自語。
香爐裡的香還沒燃盡。長孫無忌已將些許的彷徨與迷茫剔除得乾乾淨淨。再度走出來時,依舊是神情嚴肅,不苟言笑,心裡裝着天下謀算的長孫無忌。
他走出來,徑直去找長孫濬,答應了長孫濬的請求。
長孫濬並不意外。他的父親考慮的從來是長孫一族的利益,而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父親真是心如明鏡呀。”長孫濬輕笑,諷刺之意溢於言表。
“你知道此去,該做什麼嗎?”長孫無忌黑了一張臉。
“知道呀。讓蜀王永遠留在突厥那土地上,又或者,孩兒也一併留在那邊。”長孫濬玩世不恭地把玩着酒杯。
“你——”長孫無忌的火又蹭蹭上來,他不想再與這兒子多說話,拂袖離去。
長孫無忌離開不久後,長孫濬撫摸着一隻茶杯,低聲說:“也許我會成爲你討厭的那種人吧。”
當夜,不能睡的還有李恪。他一方面琢磨的是長孫無忌的態度,另一方面在琢磨着怎樣部署才能讓阿紫不偷偷跑到突厥去,與他一併涉險。當然,他還時不時想到獨孤思南,不知這位可否有什麼辦法。
然而,獨孤家族也有一窩子的仇家,並且獨孤家族似乎隱藏了什麼天大的秘密。貿然去找他,只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他心亂如麻。索性起身,到水榭臺邊擺了酒,自斟自飲。這酒是阿紫督促楊初、車虎他們釀製的桂花酒。酒是極其好的清酒,裡面有暖和甜蜜的桂花香。
他自飲了一杯,看着水中靜影沉璧發呆了一會兒,楊初便匆匆來報,說有一少年自稱是孫思邈先生的徒孫,說有要事要見蜀王。
“孫思邈?”李恪蹙了眉,據他所知,孫思邈算作是長孫無忌的人。
“就是藥王孫思邈。我們已勘驗過那小子的名帖,他手中還有大將軍的出城手諭。因此,屬下才敢來打擾殿下。”楊初說。
李恪兀自坐端正了些,說:“那你領他過來。”
“是。”楊初得了令,快步離開。不一會兒,他就領來了一個少年。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長得瘦削,着一身青衫,是儒生打扮。他端端站着略略拱手向李恪行禮,道:“草民拜見蜀王。”
“不必多禮。你有何要事,徑直說吧。”李恪瞧着這少年。
少年生得頗爲清秀,眸光平靜,卻投射出精明的光。見着他也絲毫沒有卑怯之態,可見也不是個普通人。
“還請蜀王屏退左右,因事關九姑娘。”少年說。
李恪一聽事關阿紫,不由得掃了這少年一眼,而後示意楊初退下。
少年這才說:“蜀王,草民乃孫思邈先生的徒孫。我的孃親是孫先生的徒兒高徒,父親是誰。母親並未明說,只知曉姓王。因此,草民名爲王謝,字和平。”
少年說着不光彩的身世,但語氣神情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