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林差去送信的人當日就回來了,可是帶來的話卻讓福林捏一把汗,一想到嚴愷之居然讓他好生照顧韶華母子幾人,也就沒下文,他心裡不禁擔憂難道事情真的糟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胡八娘卻冷冷地說嚴愷之顯然已經朝三暮四,如今有了新歡,自然不會記得韶華這舊愛。福林急得撲過去捂着她的嘴巴,千萬叮囑她不能再韶華面前亂說,指不定嚴愷之是有公務纏身。
畢竟都督可不是隻負責帶兵打仗,也是整個川北的父母官,每日都有許多事要做。但是他竟然不過問韶華的情況,讓福林覺得心裡忐忑不安,心想着是否自己親自跑一趟,否則一個一聲不吭地在川北,一個每天愁眉苦臉在涼城。他們夫妻卡在中間,要裝作漠視也不行,關心多幾句也覺得不對,左右爲難。
就在福林準備好出門的時候,嚴愷之終於來了,把福林感動得差點給他跪下。
小寶也鬆了一口氣,雖然自家夫人的心情不像在都督府時那般抑鬱沉悶,可是每天對着門口發呆走神,她們幾個看了心情也不好。明知道韶華是惦記着嚴愷之,可是左右卻等不到嚴愷之來接她,這邊的火氣消了,那邊的火氣又冒了起來。
嚴愷之這一到來,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小寶立刻撒腿跑來跟韶華彙報:“夫人夫人,都督來了。”
正哄着女兒午睡,聽到小寶闖進來,還沒顧上生氣,心裡一怔,立刻激動地差點站起來。可是想想又強忍住內心的衝動,生硬地說:“讓他走,我還不想見他。”
小寶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韶華還在鬧什麼彆扭,“都督說有話給你說,那個孩子不是都督的。”
寶兒也隨後趕來,看着韶華不爲所動的樣子,跟着說道:“夫人,是真的!都督連那給孩子接生的穩婆都找到了。”其實叔寶姓宋,跟了夏連雲丈夫的姓,卻不是這個丈夫的孩子。
當初夏連雲在和嚴愷之相遇不久前,剛嫁了一個丈夫,可是成親當晚喝太多酒死了,婆家人認爲她是掃把星,把她趕出來。而那個孩子就是她死去的丈夫的,她在外顛簸流離,回孃家又被趕了回來,因爲當初就是把她嫁出去,用聘金纔夠給父親治病,現在婆家人要她退回聘金,她根本無力償還,所以就打算把她賣到勾欄去,結果遇到了嚴愷之,被他救了下來。
哪想到嚴愷之離開兩天後,夏連雲就發現自己有孩子,想要回婆家,別說婆家人願不願意接受,她自己就是不肯的。再加上父親的病最終還是治不好,撒手人寰,她拖着身孕想去京城找嚴愷之,可是卻聽人得知嚴愷之成親的事。後來在人勸說之下,帶着兒子改嫁給一個多年的鰥夫,因爲沒能生育,所以妻子回孃家改嫁。
他娶夏連雲的唯一要求是要叔寶改姓宋,給他宋家傳宗接代,夏連雲自然答應,難得有人不反對她嫁人有子。可是夏連雲過門並沒有過什麼好日子,因爲丈夫整日遊手好閒,全都是夏連雲自己做些針線活計養家餬口。她發火數道了幾句,反被遭到捱打,後來夏連雲也不肯給丈夫錢,他便染上了偷雞摸狗的習慣。
終於有一次因爲偷盜被人捉個正着,惱羞成怒殺了人,當時被還在平洲的方有信知道,立刻就把他關了起來。夏連雲忍受不住別人的指點,帶着兒子離開涼城,顛簸到了京城,才知道嚴愷之早就去了川北當都督。以他們母子步行的速度,只怕三五年都難到,再加上他們沒有任何盤纏,爲了活下來,夏連雲只好在京裡給人漿洗衣服,存了點錢才能到川北。
既然見到嚴愷之,夏連雲一心就想傍上這棵大樹,再加上她在京裡住了些日子,對韶華的事也打聽了不少。心裡想着要是韶華大度能容下他們,那就罷了,如果不能忍,只要打發點錢,她也願意離開。只是爲了讓戲演得逼真些,不讓人覺得是來敲詐,夏連雲再三警告兒子,必須說自己是嚴愷之親生。
可惜她打錯了算盤,別說韶華不同意,嚴愷之也壓根不相信自己會有私生子。如果沒找韶華之前,嚴愷之或許會偷偷給一筆錢,讓他們趕緊消失,可是先惹怒了韶華,他哪裡還會做捧他們的面子又激怒韶華的事。
英九一早就派人去川北打聽,幾乎同時把夏連雲相關的所有人和事都揪出來,還找到了她第一個丈夫家裡。但那家老太太得知兒子有後時,激動得差點暈倒,立刻懇求把夏連雲接回去。畢竟是獨生子,還以爲斷了香火,纔會這麼對夏連雲惱羞成怒。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還能知道自家香火一直沒斷,把一羣人激動得熱淚盈眶。
韶華側身靜坐在牀上,傾聽姐妹兩人把事情描述得手舞足蹈,心裡頓時五味雜陳,說不出什麼話。
小寶激動得口沫橫飛,卻看不到韶華表情有一絲鬆動,心裡十分着急:“夫人,那個夏連雲是一早就知道都督在川北的,什麼去海亭根本都是騙人的,只是想讓都督覺得愧疚而已。”寶兒也急忙補充,“都督之所以沒來找您是因爲他去把事情查清楚了。”
兩人說完,目光一致地看着韶華,只見她點點頭,“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小寶已經準備跑去跟嚴愷之彙報,寶兒卻謹慎地問多一句:“那夫人,都督怎麼辦?”
“讓他回去。”
“爲什麼?”
姐妹二人異口同聲,不是已經把事情解釋了嗎,怎麼韶華還是不肯點頭。兩人都急得互相一眼,心裡焦慮得團團轉,韶華卻並不去看她們,抱起被嚇醒的軟軟,溫聲哄起來。
“沒爲什麼,我就是不想見他。”
原以爲韶華離開都督府只是不想見到夏連雲母子,也是氣嚴愷之竟然在外養私生子。可是現在誤會解開了,也說明了嚴愷之的苦衷和難處,按理說韶華這個時候早就迫不及待去見他了。習慣自家夫人和都督每天如膠似漆,現在見韶華這般冷淡,怎麼能讓人不擔心。
看着小寶走出來,所有人都都急得圍上去,嚴愷之雖然端坐在椅子上,可是表情也露出了擔憂。
“怎麼樣了?夫人怎麼說。”
小寶搖了搖頭,看着嚴愷之,失望地嘆息:“夫人說,她不想見您,讓您回去。”
胡八娘也是一見到嚴愷之就想喊罵的,可是聽完嚴愷之的話以後,自告奮勇要去跟韶華解釋,被福林攔了下來,說讓他們夫妻之間自己解決。又怕韶華鬧脾氣不肯聽解釋,才這種讓兩個寶去打頭陣,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胡八娘急得搖着小寶的說,“你確定把事情都跟她說了嗎?”
小寶點點頭,顯得有氣無力,“都說了,可是夫人還是不想見。”平時只有韶華圍着嚴愷之直嚷嚷,而嚴愷之淡定無視的份,這會兒兩人的角色換過來,誰看着都覺得彆扭。
嚴愷之也坐不住,起身就想去找韶華,“我這就去找她說清楚。”
但是所有人都攔了下來,畢竟這些日子見識了韶華的脾氣,他們也纔算瞭解,她不樂意的事情誰都勉強不了。胡八娘生怕嚴愷之會刺激到韶華,好聲勸道:“嚴爺,我勸您別衝動,要不讓我去說。”忽然腦海浮起一個想法,立刻興奮地對衆人眨眼,“我有一計,我想我師父一定會中招的。”
聽完胡八孃的話,所有人神色各異,有人不好期待,有人卻躍躍欲試。
胡八娘趁機跟寶兒嘀咕了幾句,然後就讓福林把嚴愷之領到客房去,各就各位準備就緒後,寶兒立刻像火燒屁股一樣,慌慌忙忙地跑到好好屋裡,臉色蒼白慌張,“夫人,不好了,都督受傷了。”韶華聽了立刻跳了起來,就連小寶也都嚇住了,看着寶兒一身狼狽,衣裳似乎還濺到可疑的眼色,急忙問道:“怎麼回事?你不是送都督回去嗎?”
寶兒偷偷給小寶擠了給眼色,立刻就垮下小臉,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我把夫人的話告訴都督,都督氣得摔門出去,我立刻就追出去。哪知夏連雲那個賤女人,居然偷偷跟到涼城來,趁都督不注意,一下子就把都督給刺傷了。”
韶華聽得心驚膽戰,捉住寶兒的手,激動地喊道:“人呢?”
寶兒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給、給跑了!”
韶華臉色一變,氣得罵道:“我是說都督人呢!”
寶兒這才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支支吾吾地說:“在客房裡,福大夫正在搶救,也不知道救不救得過來。”
“快帶我去!”沒等寶兒把話說完,韶華一把拉住她的手,大步就往門外走。她心裡早就後悔了,明明已經原諒他,明明早就做好準備接受他這個私生子的事實,可偏偏在他前來道歉時,脾氣卻比情緒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