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庭真不覺爲晉王感到心疼,使勁揪着披風的絛帶,不安道:“急在心頭那也是人之常情,晉王勤於政務,原是個好王爺,當今皇上英明,必定能把皇子的勤勉看在眼裡,必定能曉得誰纔有資格繼承江山大統。”
聞意遠卻長長地嘆息了一口氣,輕輕搖頭道:“事實遠非如此簡單,纔剛說了寵遇,這皇貴妃原是寵冠六宮的主兒,可近日不知怎的,竟傳出來她侍疾不周,害得皇上病情加重,即日被皇上降了位份,如今已非皇貴妃之尊,只屈居妃位罷了。”
項庭真心頭一緊,訝然道:“竟出了這樣的事?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皇貴妃被降了位份?這當中可是另有內情?”
聞意遠道:“可不就是另有內情麼,聽方仲所言,皇貴妃那日到御前侍疾,許是在言語中捎帶着提了一句,晉王在地方上深得民心,皇上便大怒了,當即把皇貴妃手裡的藥湯都給灑了,還怒斥了皇貴妃,當即便傳旨六宮,降皇貴妃爲妃。”他再度使勁搖頭,“皇上這一意無非是要向外透露,他不會立晉王爲太子,晉王這回可是名符其實的大熱倒竈啊!”
項庭真只覺惴然,腦子裡的念頭止不住急轉,忽而想到了一層,只猶豫着道:“這些朝堂上的風雲變幻,爹爹自然是不會向我提及,只是……只是不知你可曾聽聞,爹爹對待晉王一事上,可有說法?”
聞意遠已然明白她心中憂慮,心裡縱然有點不好受,卻還是溫言安撫道:“項大人是個精於審時度勢之人,眼下時局未穩,萬般皆有可能,想必項大人不會貿然表明立場,姑娘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她心內陰雲未曾散去,眼前的路似乎錯綜複雜,怎麼也理不清頭緒來,只是隱隱地察覺到內心深處有一股急切,急切於言溥博的安好與否,急切於他與她之間那未挑明的婚盟,不知會否因時局的動盪而改變。越往深想,她的心便越是慌亂,直教她無以安生。
聞意遠瞧着她這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不覺有些後悔,遂道:“原是不知是福,早知你做不到置身事外,我本不該如實道來。”
項庭真抿一抿脣,道:“但凡與他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我都關心,不管是好是壞,我不想是被矇在鼓裡的那一個。”
聞意遠頓時默然無聲,片刻,方起來告辭:“聞某今日話是太多了,姑娘也沒給賞個茶水,這會子口乾舌燥,還是先行回去了。”
項庭真知他有心想要博自己一笑,卻是無甚心思,只招手讓遠遠候在涼亭外的元香進來,吩咐她送聞意遠出府去。
聞意遠往前走了沒幾步,一時放心不下回頭看她,只見她仍舊坐在原處出神,心裡不由揪了一揪,眼下只是無法,唯得無奈嘆息罷了。
項庭真猶自愣愣地思前想後了許久,仍舊是理不清個所以然來,好不容易舒緩過來的頭腦此時又開始“突突”地作痛了,她揉一揉腦仁,正巧看到白梅和綠梅二人從屋裡出來,趕緊揚手將她們喚到跟前,拉着她們在旁邊坐下,一邊道:“敢問兩位姐姐,不知王爺平素最喜進食的爲何物?口味可有何好惡?有沒有什麼禁忌的?勞煩兩位好生指點指點。”
白梅性子活絡些,當下便微笑着道:“姑娘有什麼用得着咱們的,直說便是,不必這麼客氣。要說王爺喜歡進食的,倒也不總是幾樣,只是口味上偏清淡些罷了,只要是色香味俱全的,王爺都會喜歡。”
綠梅想了一想,道:“王爺對甜膩之食不甚喜愛,每次上來的甜湯點心,王爺都是淺嘗輒止,後來廚娘她們便也不單做點心了。”
項庭真留心聽着,一一記下了,當即便想到小廚房去吩咐下人備下吃食,項庭秀這時過來道:“三姐姐還在病中,可得小心身子,這些奔走的活兒還是讓妹妹代勞罷?”
項庭真一邊往前走,一邊道:“我想給王爺做點秋令補身的藥膳送去,可是十分講究的,我必得親自吩咐他們才妥當。”
項庭秀扶着她走,“既然如此,妹妹便陪你一起過去。”
項庭真朝她微微一笑,遂與她一道前往小廚房。到得那裡,掌廚的劉珍家的忙迎了出來,聽項庭真說了來意,便問什麼菜式,項庭真纔想說話,項庭秀已經開口道:“荷蓮一身寶,秋藕最補人,如今正是鮮藕當季,甚是清甜,不妨以藕入湯,最是滋補養身。”
項庭真讚許地點了點頭,“妹妹說的甚是,一道是鮮藕湯,再另做一碗棗兒熬的碧粳粥,還有一道酒釀清蒸鴨子,正好是葷素搭配着,清淡不膩。”
劉珍家的連聲答應着,殷勤道:“要說秋令進補,還有一味是銀耳燉梨子,可生津潤肺,又清甜可口。”
項庭秀聞言,忙道:“王爺不愛吃那甜膩膩的,這個倒也罷了。”
項庭真怔了一怔,轉臉看着妹妹,疑惑道:“妹妹怎知王爺不愛吃甜?”
項庭秀斂下眉眼間的窘迫,囁嚅着道:“這個……妹妹只是無意中聞知……有一日,白梅和綠梅她們提起過……”
項庭真猶疑地注視着她,卻也是無從揣測起,一時便沒再追問下去。只自顧吩咐劉珍家的仔細烹飪,待菜式都好了,再讓人來告訴她。
兩個時辰後,項庭真命人將膳食放進食盒裡,便更衣前往晉王府去。
到得晉王府,府中的掌事侍女將她引進了偏殿,再前去向晉王通傳。項庭真在殿中等了足有半個時辰,言溥博方緩步前來。
他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絳色暗紋長袍,頭上並沒有戴爵弁,滿頭髮絲只是隨意地散落在腦後,爲他落寞的神色添了幾分蕭敗寥落。
項庭真有點始料未及,意外的是他的消沉與低落,倘若他連收拾神采的興致都沒有,那內心的挫敗想必是極爲傷重了。她心疼不已,他蒙受如此打擊,她竟後知後覺至此,她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當真是無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