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庭真放緩了腳步,好讓母親不必太累,“在女兒看來,娘心裡還是看重爹爹,所以不想拂了爹爹的心意。”
沈氏淡淡一笑,“權當是可憐阮氏遠嫁京城,沒有孃家人在這邊照應,身子骨這般弱,若是不能好好調理過來,怕也是難撐到生產之時。”
鄭媽媽道:“話雖如此,怕是不能掉以輕心。”
項庭真深以爲然:“咱們有前車之鑑,必定要事事小心。打從今日起,大嫂的一應飲食起居,女兒都會替母親仔細用神,必不會再讓那起小人有可乘之機!”
把母親送回長春院後,項庭真方返至恰芳院。她才進屋門,迎面而來一股撲鼻芬芳,待小丫鬟把琉璃珠簾子掀開後,她纔看到項庭沛正站在梅花式洋漆小几前,一手捧着新開的玉簪花,元香一邊取了白玉花瓶來,看到主子回來了,忙笑道:“姑娘回來得正好,前院的玉簪全開了,大姑娘摘了好些過來,用這玉瓶供上倒是極好的。”
項庭真向來最喜玉簪,每年玉簪花期都要到前院去賞花。此時她的目光落在項庭沛手裡的花朵上,只見花苞嬌瑩如玉,花色素嫩,碧葉瑩潤,直如少女髮髻上的白玉玲瓏簪,清秀挺拔,秀麗悅目。
項庭沛微笑道:“我聽他們提起妹妹喜歡玉簪花,一心想着讓妹妹看到開得正盛的花朵,摘下來後才後悔了,原該讓那花仍舊長在那裡,纔不失了生氣。可是錯便是錯了,這幾朵玉簪便好生給供養在妹妹房裡,倒也不會辜負了這花開嫣然。”
項庭真輕輕點了點頭,當着項庭沛的面,也沒有責問元香何故未經允許便由旁人進了屋裡,只道:“姐姐總是來得突然,心意雖是好的,卻讓妹妹措手不及。”
項庭沛一邊把玉簪插進白玉花瓶裡,一邊道:“原是姐姐的不是,只因心太殷切,生怕有所錯過,便也不再猶豫。不曾想在妹妹這裡,許是唐突了,妹妹切勿見怪。”
項庭真神色微微緩和了下來,“近日事忙,妹妹難免多生思慮,姐姐不要多心。”
項庭沛接過元香手中的小銀壺,小心翼翼地往花瓶裡倒水:“便是知道妹妹事忙,怕是無暇欣賞花景,姐姐才一時急切,巴巴地把花送來。待妹妹來日得空了,咱們再一起到花院裡賞花。”
項庭真脣角方泛起一絲笑意:“姐姐若有雅興,妹妹自是樂意奉陪。”
姐妹二人相視一笑,正想說什麼,門外凌媽媽便來通傳,說是大爺的文祺院裡來了人,卻是大奶奶阮玉瑤房裡的大丫鬟雪青。
項庭真忙讓凌媽媽把人請了進來,雪青行過禮後便道:“三姑娘,平日裡這個時候大奶奶都會進食,今日奴婢原想按着往日的例替大奶奶備膳,大爺只命奴婢先來問明太太和三姑娘,該如何給大奶奶備膳方爲妥當。奴婢纔剛去過長春院,太太已經歇下了,鄭媽媽便讓奴婢前來問姑娘。”
項庭真問道:“平日裡大奶奶最常吃的是什麼?”
雪青掰着指頭如數家珍:“紅棗薏米湯、枸杞黨蔘燉蛋、碧粳粥……”不待她說完,項庭沛便打斷了她道:“且慢,你是說大奶奶最常吃的是薏米和枸杞?”
雪青點頭稱是。
項庭沛連忙道:“此二樣萬萬不能再給大奶奶吃了!清湯之槐花,去寒之姜、桂,利溼之米仁,皆爲犯胎之品,這薏米實屬傷胎之物,妊婦忌食。枸杞性涼,皆非大奶奶進食的良品!”
雪青哪裡曉得這些,不由大吃一驚。項庭真亦覺意外,奇道:“姐姐如何會懂得這些?”
項庭沛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未進府前寄居的人家,那養父母的親兒曾育一子,也曾因滑胎之像請過大夫,姐姐爲悉心照顧義嫂而留心吃食禁忌,義嫂生產前的一應吃食俱由姐姐打點張羅,所以纔會瞭然於胸。”
項庭真不覺喜道:“那敢情好,倘若我有不懂之處,便來問姐姐。”
項庭沛笑道:“只要妹妹有用得着的地方,姐姐自然樂意效勞。”未了,她便細細地詢問起阮氏的日常飲食起居來,只與庭真你一言我一句地重新安排了每日的膳食,哪些宜吃哪些忌食,均一一列明在了紙上,交由雪青去釐清大奶奶小廚房裡的食物。
如此打點周全後,項庭沛方告辭離去,項庭真纔想親自送她出門,便見項庭秀從院門外走了進來,不禁想起今日六妹妹又出府前往如意齋去了。
項庭秀瞧見三姐姐,暗暗地有點不安,只垂下眼簾走近,欠身道:“庭秀見過兩位姐姐。”
項庭真看着她笑道:“最近妹妹可是看中哪一種胭脂了?那如意齋的掌櫃最會挑主兒,要他覺着那顏色與你不配,便是你去上幾次,他也不把那胭脂賣給你。要是妹妹真的喜歡,興許明日姐姐可以陪你去一趟。”
項庭秀強展笑顏,柔柔道:“妹妹不過去了兩三次,原也不是爲了買胭脂,就是那汪家的四姑娘在如意齋定做了一支珠釵,着我陪她同去相看,沒想做得不合心意,便改了又改,多跑了兩趟。”
項庭沛打量着六妹妹,掩脣笑道:“不知怎的,近日瞧着秀妹妹總比往日俏麗,這身衣裳顏色亮眼,倒比秀妹妹平常穿的好看。”
項庭秀聽得大姐姐這麼一說,不覺整個兒驚了驚,面上含着羞怯地別過了臉去。她今日穿了一身碧霞雲紋曲裙長衣,衣襟上繡的是緋紅色的山茶花紋,下着松花色百褶如意長裙,確是比往日家常的襦裙要嬌俏秀美得多。
項庭真亦留了心,道:“六妹妹每常至如意齋,似乎都會悉心打扮一番。”
項庭秀心頭一跳,掌心有薄汗滲出。她掩飾地露出一笑,不好意思道:“畢竟是要出府,還是和別家的姑娘一起出去,自然要好生打扮,方不失項府顏面。”
項庭真不疑有他,轉身就要陪項庭沛走出廊外。項庭秀心驚膽跳,一手攏着袖子,就要往裡走,卻是鬼使神差一般,手中一抖,袖子裡邊的物事“叮啷”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項庭真聞聲回過頭來,一眼看到地上那枚雲腳珍珠卷鬚簪,不覺訝然,又見項庭秀忙不迭地俯身將之拾起,似是面帶惴然,心下止不住起了疑心。
“這簪子看着不像是尋常人家之物。”項庭真猶疑地看向六妹妹,“這卷鬚簪做工巧奪天工,一般出自宮廷司珍房,上回進宮時,皇貴妃娘娘髮髻上所戴的便是卷鬚簪。”她神色不禁凝重了起來,走近項庭秀一步,“你這支簪子從何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