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的帖子也在這個時候遞了進來。此次邀請的名目,卻是其皇妹、皇貴妃之女婉徽公主的生辰宴。爲彰顯別出心裁,此次公主慶生不在宮內設宴,而是設在晉王府別苑之內。宴請之人正是項庭真,又因是公主與庭真爲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公主芳誕亦是庭真生辰,便在項庭真名後綴了閤府二字,意在一同爲庭真慶生,可由庭真自行決定同伴人選。
在言溥博發出帖子之前,景仁宮內,皇貴妃端坐在主位之上,旁邊一盅碧盈盈的茶水馥郁清芬,乃爲江南茶王世家上貢的君山銀針,可她卻沒有半點品嚐的心思,只冷眼瞧着跟前的言溥博,淡淡道:“這麼些時日過去了,冊妃之事,你真想不了了之麼?”
言溥博垂頭道:“庭真有了心結,不願輕易原諒皇兒,早已放出話來說要退婚,任憑皇兒好話說盡,她只是不聽。”
皇貴妃橫了親兒一眼,道:“如你這般失儀,庭真不輕易原諒你亦是人之常情!本宮且問你,自從大婚不成之後,你可曾親去向庭真說個明白,道個不是?”
言溥博壓下心頭懊惱,道:“皇兒曾派人送去金步搖,意欲重提婚事,可後來項大人便委婉告知本王,庭真身體不適,暫不能再行大婚。皇兒生怕唐突佳人,便沒有再行勉強。直至項大人壽宴當晚,方纔得見庭真一面。”他咬一咬牙,再道,“皇兒已向庭真表明心跡,非她不娶,絕對不會與她退婚。”
皇貴妃嘆息了一口氣,“錯已鑄成,幸得你還有一點悔改之心!也罷,既然你還心繫於她,本宮也不想失了這個好皇媳,便由本宮助你一臂之力罷!”
言溥博擡起頭,眼裡閃過一抹神采:“母妃可有良策?”
“母妃的娘策在此!”一個脆生生的嬌悅之聲自殿外傳來,長長逶地的瑪瑙珠簾撩起,珠玉玎璫之聲伴隨着宮女們齊聲敬呼:“婉徽公主萬福!”那一個修長輕盈的窈窕身影閃進了言溥博的眼簾之內,他不由笑道:“皇妹?”
婉徽公主言舒容腳步輕盈地步進內殿,來到皇貴妃跟前行了一禮,便甜笑道:“皇兄有難,皇妹豈可袖手旁觀?”
皇貴妃將女兒拉到身邊,笑道:“再過些日子,便是舒容的生辰,本宮尋思着,你如今與庭真勢成僵局,單憑你一人之力恐怕難以重獲庭真之心。乾脆便讓舒容在當中調停一下,舒容與庭真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舒容的生辰也是庭真的生辰,便爲她們二人設下慶生宴,好給你個機會與庭真重修舊好。”
言溥博大喜過望:“母妃果然好主意!”
言舒容笑吟吟道:“這個是母妃的主意,也是我的主意,前陣子我瞧着母妃總爲此事悶悶不樂,左思右想間,方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來替你重奪佳人芳心!你且好生準備着便是。”
這一番準備,言溥博可是下足了工夫。
項庭真自接到帖子那日起,心神便忐忑不安起來。項景天不是不知道女兒的心性,此時亦覺無奈,只得道:“這是公主的芳誕之請,你不好拒絕,還是依約前去罷。”
項庭真何嘗不知必須依約前去,只是與誰同去,她想也沒想,便把兄長項雲楊給拉了過來:“你陪我一起去,晉王要是再向我說些有的沒的,你便擋在我跟前念《易經》給他聽!”
項雲楊翻看着賬冊,道:“你說話越來越像意遠了。”
提起聞意遠,項庭真的心又是一痛。
連日來,她躲着他不見,不想聽,不想問,卻仍然從下人們的閒談間得知聞家下定親禮一事。
以他的聰明才智,不想做的事,誰能勉強他?
然而當日他的信誓旦旦,似乎仍縈繞於她的腦海之中,久久不能忘卻。
公主芳誕當日,項庭真只覺心頭沉重而不得開懷,勉強坐在妝臺前梳妝打扮,當聽到元妙領着一衆下人朝自己齊呼:“姑娘生辰萬福!”時,她方擠出一笑,朝着黃銅鏡中的自己低低道一句:“生辰喜樂。”
吃過府裡爲她準備的紅雞蛋,她方與項雲楊一同行出府門,纔想要踏上朱輪華蓋車之際,雲楊便站住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盯着右方看。
項庭真心不在焉,不經意地轉首看去,當下便愣住了。
只見前方漸行漸近的一輛馬車上,用各種花卉滿滿堆成了五彩繽紛的花團錦簇,粉紅的杜鵑花,正紅色的月季花,金黃色的迎春花,白裡透紅的牡丹花,紫紅色的蝴蝶蘭,大紅色的木棉花,桃紅色的薔薇花。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豔麗小花,星星點點地妝點出賞心悅目的嬌美。
聞意遠自花香撲鼻中躍下馬車,手裡一枝婉約如少女玉面的紅玫瑰,遞到項庭真的面前,道:“生日快樂。”
馨香盈盈於一身,又如輕煙薄霧般瀰漫了開去,彷彿在不經不覺間滲進了心頭。項庭真和聞意遠二人站定在繁花車前,她已然無心於身側華美輕豔的花容,她以爲她會不願意面對他,可是此時唯覺充斥於胸臆間的竟沒有恨也沒有痛,而是莫名的安寧和恬靜。
彷彿他們仍舊一如當初,不曾有阻礙橫梗於其中,所有的矛盾與嫌隙都沒有發生過。
還是聞意遠打破了沉默:“你等我,會過去的。”
項庭真便覺滿心清涼,鼻中一酸,險些就要掉下淚來,偏生又忍住了,垂首轉身上了朱輪華蓋車,躲進了錦簾之後,直待他看不到自己,淚水方如缺堤般淌下。
聞意遠怔怔出了一會兒神,眼見項雲楊也要上車離去了,立即朝着他道了一句:“替我保護她。”
項雲楊點一點頭:“放心。”
晉王府別苑在京城外二十里。車行到達後,項氏兄妹才下車,便有王府侍從們魚貫而出,十餘人齊齊整整地候在大門外,禮數周到地恭迎他們進門。
正門前是一個朱漆鑄金的匾額,上書的竟是“花樹玉池”四字,明晃晃的四個大字在燦爛豔陽之下格外奪目,刺得項庭真雙眸隱痛。走進儀門,放眼前方卻是一條由漢白玉鋪就的延綿大道,兩旁廣種綠樹花草,乍眼看去,竟與通往花樹玉池的山徑小路頗爲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