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佳期是被一陣奇異的香味兒弄醒的,那股濃濃的蔥花焦香和着雞蛋特有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動,肚子咕嚕嚕的直叫喚。
“大妹子醒了啊?”剛剛進屋的女人端着粗瓷大碗,樂呵呵的走進來說道:“男人們都去商量事兒了,你就安心歇着吧。”
她坐起身子,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朝着女人露出一個笑臉,顯然腦子還有點暈沉沉的,有些反應慢。
女人瞧着她懶懶的樣子,樂呵呵的說道:“吃點東西再睡吧?我聽肖書記說你懷上了,那可得好好養着,我懷我家大寶的時候每天能睡十個鐘頭呢。”
“嗯,好……”童佳期聽到女人的話便紅了臉,肖宸這個臭男人怎麼什麼話都要和別人說?
女人見童佳期臉紅了,呵呵笑道:“大妹子,害羞啦?這有啥!男人幹事業,女人生孩子,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來,我給你炒了個土雞蛋,懷孕的女人得吃好一點。”
“謝謝大姐。”童佳期下了地,漱了漱口擦了把臉就拿起了筷子吃起來。土雞蛋的味道很香,和超市裡面賣的那種“土雞蛋”的味道也不大一樣。沒一會兒,女人又端來了一碗煮熟的土豆來讓她吃,熱情的讓童佳期招架不住。
平日裡大米白麪吃的多了,猛的三餐開始吃土豆地瓜還真是讓一時間不好往下嚥。
女人看出童佳期食不下咽的樣子,有些爲難的說:“大妹子,你湊合着吃些吧,就算是不發大水的日子我們也吃這個,實在是找不出別的東西拿來招待你了。”
“不種小麥或者稻子嗎?”童佳期問道。
“山裡溫差大,要麼乾死要麼旱死,小麥和稻子產量太低了,我們都不種。”女人覺得自己說了這些她也不懂,呵呵輕笑了幾聲,訕訕的走了。
童佳期覺得心裡有點不好受,總覺得自己對人家說的話不太妥當,自己稍不留神就露出了點不習慣鄉下生活的模樣,可能讓人家覺得彆扭了。
肖宸回來的時候,身上都被汗水溼透了。村委會那間小平房又窄又悶,還不如露天圍在一塊說話的舒服。見童佳期呆愣愣的坐在牀邊上不說話,肖宸走過去捧着她的小臉問道:“想什麼呢?”
“剛纔……有點咽不下乾糧,可能惹大姐不開心了。”童佳期悶悶不樂的說道。
肖宸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髮說道:“雖然他們的物質生活水平可能不如市裡,不過他們的心態很好,不會因爲你的話就不開心的。”
“不知道……就是有點難受,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對。”童佳期的低着頭,有些泄氣:“我是不是挺麻煩的?”
肖宸怎麼可能告訴她今天給她炒的這幾個雞蛋,已經是村裡好多人家湊上來的了。下了一場雨,本來就不多的牲口死了幾隻,雞蛋就更少了。可他知道這些事讓童佳期知道了她會內疚,於是笑着捏捏她的臉說道:“童佳期,你是在怪我嗎?”
“怪你?”她仰起臉,滿眼疑惑的看着他:“我什麼也沒有說啊。”
“按照古代的說法,我就是這裡的父母官了。我讓人家吃不好穿不好,就是我的不對。”
肖宸一會兒皺皺眉頭,一會兒又做個鬼臉的樣子把童佳期逗笑了,她被人捧着臉,嘴巴嘟在一起,說話都不利索了:“那你就想法子讓人家的日子好過一點吧?一個泥石流就讓整個蒼北區都癱了,一場大雨把整個村子的人都困死了,這樣的條件不改變,哪兒來的發展和幸福可言?”
肖宸盯着她的眼睛,脣角帶笑,但是一副極爲認真的模樣說道:“好,我答應你,盡我所能。”他對童佳期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個認真的承諾。
祁士軒再也沒有開着他拉風的直升機進過村子了,倒是每隔三天都會有物資從外面調過來,總能確保村子裡的人飲用水和食物的供應。
又過了四天,出村的路挖通鋪平了,祁士軒身後帶着兩個連的戰士第二次在他們面前露面,一水綠色軍裝的漢子讓村支書他們都晃了神,不少年輕的漢子見到軍人都激動的紅了眼。
“四哥!”溫承見到肖宸安然無恙,激動的語無倫次:“我……我一定趕緊把市裡的爛攤子解決,一定不讓你在這裡受苦了!這次我說什麼也要把你帶回去,大不了甩手不幹了,你還和老三去做生意!”
“溫承,我暫時還不想回市裡工作。”肖宸搖了搖頭,說道:“我想留在蒼北區一陣子,所以你那邊的事兒也不要急,穩紮穩打最好。”
“爲什麼不急?”溫承沒想到肖宸下基層這麼一段日子就不想走了,這裡條件不好,前途也堪憂,怎麼看都不是好地方:“四哥,爲什麼要留在蒼北區?”
“回去跟你說。”肖宸心裡記掛着童佳期肚子裡的孩子,也就不在這裡多呆了。他轉身看着有些鬱鬱寡歡的村支書堅定的說道:“李支書,我知道你是想給大夥兒乾點實事的人,這麼多天來大家一起爲了排險努力和籌謀,我都看在眼裡呢。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但心裡沒有什麼具體的章程,等過兩天區裡的事兒清淨了,我再親自過來一趟,咱們再好好聊聊。”
親自過來?
李支書聽傻了,轉而就淡然了。
以前那麼多的幹部都說來他們這裡考察,要做具體的長遠規劃,發展經濟和農業……可這麼多年過來了,他們也只是聽聽區裡傳出來的消息,卻始終沒見過哪個領導幹部真的跑來實地觀察過他們這裡的環境,也沒有誰拍胸脯保證要來這裡搞什麼新農業發展經濟。
這一場大雨下的,竟然“衝”來了一個還記得他們村子存在的區委書記,這也是李支書對肖宸有好感的原因,畢竟他是記掛他們的。這個新來的肖書記的確是個肯幹事的人,可畢竟太年輕了。他們鄉下人有句話說的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誰知道他今天答應的事兒,明天還記不記得了?
肖宸見他臉上細小的神色變化,怎麼可能猜不中他的心思?可是有的事兒是要做出來的纔算,說出來的不算,也難怪人家露出這種訕訕的表情。
肖宸也不惱,摟着童佳期的肩膀,心裡滿滿的都是堅定。多做事,少說話,這樣才能讓別人信你,服你。
李支書的媳婦萬芳拉着童佳期的手,一萬個捨不得:“大妹子,以後我也讓大寶去學畫畫,以後也去做設……設什麼來着?”
“設計師。”
“對!設計師。”萬芳笑了笑,臉上是全然的單純和實誠。童佳期很喜歡這個農村老大姐,她能把一顆簡簡單單的土雞蛋做出花樣來給自己吃,足見心思單純又靈巧。她鬆開了童佳期的手,似乎也知道這輩子可能和這個有禮貌的城裡女人見不到面了,有些感嘆的說:“到了市裡就好好安胎,女人得多補補纔好生養。那爬上爬下的事兒就儘量別做了,還有那飛機……怪嚇人的。”
“姐,我知道了。等以後你帶着大寶到雁門市來玩,記得來找我。”童佳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剛來那天就砸壞了人家家裡的房頂,剛來的第二天就吃光了人家家裡的存糧,現在她卻要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什麼都沒給人家留下。
萬芳低頭傻笑,其實心裡是抱着再也見不到的念想的。
肖宸捏了捏她的肩膀,低頭問她:“身體撐得住麼?待會兒可能要步行出山。”
“行!”她又不是小白花,怎麼不行?至於她肚子裡這個小東西,連從高空摔下來都沒事兒,走兩步路肯定也沒事兒。
溫承趕忙說道:“四哥,我把車停在路況好的地方了,走不了幾里路就能坐車回去了。”
肖宸點點頭,顯然對他的安排很滿意。這點路對他來說什麼也不算,就是童佳期身體情況特殊,不能太累。
回去的路程總是比較快的,尤其是三個許久不見的兄弟湊在一起,話題又多又有趣。
蔡自福親自候在車旁,態度積極誠懇的表示了對肖宸平安的寬慰,嘴裡一口一個“肖書記”,叫的怪親的。
肖宸習慣了這個男人和自己對着幹的做派,突然見他這麼熱情,還真有點不習慣。他在蒼北區的這個境遇和溫承在雁門市的情況很像,雖然他們都是手裡握着一干人等烏紗帽的職位,可畢竟他們都是個“外來戶”,需要顧及的東西太多,和自己對着幹的人也太多,做什麼工作都少不了一番明爭暗鬥,實在累得很。
衆人回到蒼北區之後,雁門市市委書記溫承主持召開了一次會議,將蒼北區的幹部們好好的批評一番,並“指示”區委書記肖宸“嚴肅處理”了幾個怠於履行職責的幹部,並對山體滑坡後的重建工作給予了新的批示。
童佳期剛剛和他們一塊回來,竟然也在這個禮堂裡找了個角落裡坐下,完全沒有人提出她“身份不對”的問題,顯然大家都沒有那個心情去顧慮這些。
站在那個高臺上,溫承不在是那個一口一個“四嫂”叫她叫得親切的傻小子,肖宸也不是那個捧着自己的臉頰溫柔相視的男人,他們更加殺伐果斷,而且氣勢懾人。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他們兩個,的確和普通的人不一樣。
她的眼睛無意識的觀察着旁人,多數幹部都是一臉認真的模樣,可是低下頭,卻又有多少人不以爲然?
童佳期這才知道,肖宸來這邊不只是生活上的困難,還有來自這些人的刁難。
她是不是……把他逼得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