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欖知道慕寒淵有時候任性,但在正事上從來都沒有見他馬虎過。就說這次的事情吧,跟安羽傾舉行婚禮,想來於他而言是比天塌下來都重要,可這個人在婚禮當天愣是將屁股牢牢釘在客廳沙發上,說什麼也不走。
作爲伴娘的朗月表示很着急,衝着慕寒淵有些手足無措地說道:“表哥,按照規矩你跟嫂子這陣子是不能見面的。”
慕寒淵擡眸冷冷地瞪她一眼:“誰規定的?”
朗月嘴脣顫了幾下,默默退到剛好直起身來的方揚天身後,心裡不住地畫圈圈。真是的,羽傾要是按規矩從這裡出嫁,之前慕寒淵哪兒能待着啊?
電視上不都說新郎官要親自過來面臨新娘後援團的各種刁難嗎?然後披荊斬棘才能抱得美人歸。可慕寒淵偏偏不這樣,端端坐在客廳動也不動,好像誰會搶了安羽傾一樣,更重要的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自己作爲伴娘怎麼討要紅包啊?怎麼千年等一回地騎到慕寒淵的……肩膀上啊!
同樣表示不滿的還有綜綜,平時穿得十分休閒的綜綜今天破天荒地穿了身小西裝,剛換裝出來的時候秦欖稀罕了好一陣,而綜綜近段時間來因爲妹妹被冷落的慘淡小臉上重新綻放出可愛的笑,後來聽到小叔說今天可以看他一向恍若天神般的父親出醜,心中更是帶有小小的期盼,可現在他父親就跟地痞流氓一樣霸佔着沙發不走,這跟小叔說的根本就不一樣嘛!
當然這些禮法規矩在慕寒淵這裡真的可以用形同虛設來形容,所以他一旦不想遵守,還真的沒人敢上前觸他的黴頭。就連一向爲了看熱鬧不惜將慕寒淵惹到動怒的葉紹清也操手抱胸地靠在牆邊,表示不想參與。
關鍵時刻還是方揚天出面了,他現在雖說是慕寒淵名義上的“妹夫”,但同大神的關係畢竟不如跟葉紹清那麼鐵,想來慕寒淵在不爽快時動手也會稍微手下留情一些。
“慕總。”方揚天在腦海中快速組織了一遍語言,然後輕聲說道:“我知道您不放心安小姐,但這裡我們這麼多人看着呢,退一步講,月月方纔說的規矩您可以不遵守,但既然在本地舉行婚禮,該有的程序還是要走走,爲的是博一個好彩頭。我們都不是迷信的人,但您跟安小姐的婚事一輩子不就這麼一次嗎?”
方揚天仔細看着慕寒淵的臉色,果然看到男人微微蹙眉,下意識做好了被他教訓一頓的準備,卻聽到大神沉聲說道:“什麼‘您’啊,‘安小姐’的,你現在不是朗月的男朋友嗎?叫得這麼生疏做什麼?”
“嗯。”方揚天呼出一口氣,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該怎麼接。
但他這番話明顯是說到了慕寒淵的心坎坎裡,大神凝眉想了想,覺得方揚天說得也有些道理,於是扶着沙發靠背緩緩起身,一衆頹然姿勢的人也跟着精神了幾分。
大神冷笑地瞥了他們一眼,修長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眼神落在胸口寫有金色“新郎”的兩個字時眼底攢出暖暖的笑意,對其他人卻還是冷聲說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打着什麼注意,不過是想看看我慕寒淵今天會被你們折騰到什麼程度。”話音剛落朗月的小身板又重新頹敗下去,慕寒淵轉身離開之際脣畔攜出戲謔的笑,停下步子拍了拍自己的西裝口袋,“但是紅包管夠。”
“表哥萬歲!”朗月揚聲吼道。
葉紹清一怔:“不是你去哪兒啊?”
慕寒淵頭都沒回,修長的手指在半空中畫出愉快的弧度,“去我家老爺子那裡。”
慕鎮楠回來了,這個葉紹清倒是清楚,話說這老頭腳底抹油的本事真是一絕,自從段城那件事情過後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蹤影,而這次寒淵舉行婚禮,他倒是頗會行事地先寄給慕寒淵一串在城北黃金地皮那裡的一棟別墅鑰匙,正是安羽傾想要的帶有花園可以在裡面種菜的那種,然後在慕寒淵心門鬆動之際又寄過來慕寒淵小時候躲在他懷中的照片,慕寒淵現在深知親情血脈何等重要,便開始心軟,最後慕鎮楠便佯裝委曲求全一般地詢問慕寒淵跟安羽傾的婚禮他能否參加。
對此葉紹清差點兒拍案而起,不止秦欖,小時候他也沒在慕鎮楠手底下少吃苦頭,怎麼會不知道這老頭玩弄人心的本事恐怕兩個慕寒淵都不是對手,即便這次慕寒淵拒絕他,葉紹清也相信慕鎮楠可以堂而皇之神態自若地以慕寒淵親人的身份出現在婚禮現場,並且是首座,誠然他們也的確是這種關係。
一直在二樓放風的鄭瑾看到慕寒淵遠去的身影,立刻“蹭蹭蹭”跑回房間,看到初現美妝的安羽傾先是一愣,隨後纔想起該說的話:“大神走了。”
安羽傾抿脣輕笑,美得有點兒不真實,眉眼處透着尋常女子難以持有的靈動:“那就好。”
鄭瑾見狀忍不住嘖嘖嘴:“外界都說你是修了好幾輩子的福才能嫁進慕家大門,可要我看是大神修足了福分才能娶到你,難怪他剛纔死活不願意走,也是,以你現在的模樣,出去就能被人搶了。”
安羽傾聽完頓時紅了臉,垂眸間還不忘瞪她一眼,嬌嗔道:“嘴貧!”
身後的頂級化妝師頂着一張雌性難辨的臉輕笑幾下,然後繼續給安羽傾上妝。
另一邊,慕寒淵開車去往市中心的一處豪宅,宅院門口有兩層保鏢把守,但當他們一看到從車上下來的慕寒淵時,立刻恭恭敬敬地退到一邊。
慕寒淵隨手將車鑰匙扔給其中一個保鏢,然後管家模樣的人立刻聞訊趕來親自給他開門。大神腳下的步子連停頓都沒有,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向客廳。
廳中的擺設極具時代氣息,基本以紅木爲主。此時慕鎮楠正穿着一身銀灰色的中山裝在鏡子中不斷整理,從中看到慕寒淵的身影只淡淡應了聲,然後轉過頭詢問他:“你覺得我這身衣服怎麼樣?”
慕寒淵走到沙發前坐下,饒有興致地打量了慕鎮楠一番,修長的雙腿交疊而放,一派從容優雅的模樣,看得慕鎮楠連連點頭。
“爺爺倒是好雅興,前段時間剛拐着我的妻子離開,現在就有心情問我您身上的衣服好看與否。”
慕鎮楠聞言臉上閃過瞬間的不自然,然後惡狠狠地瞪了慕寒淵一眼,轉頭繼續整理領口,眼神卻落在鏡中慕寒淵的身影上:“就知道你記仇,我知道我動了你的心肝,還讓她陷入那麼危險的境地,但你爺爺我要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肯定在你出生那天起給你掐死了,哪兒能讓你氣我到現在?”
大神皺眉:“爺爺你什麼時候開始打感情牌了?”
“哼。”慕鎮楠輕哼一聲朝慕寒淵走來,“人老了,手頭的牌也全部出完了,目前能打得出的就只有些感情牌,現在倒是什麼都不求,只求兒孫膝下。”
慕寒淵狠狠一愣,然後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慕鎮楠,仔細間才發現他真的蒼老了很多。尤記得自己動身離開美國的時候他還是滿頭烏髮,擲地有聲地告訴自己必須要拿下A市,那時候的語調中半分不見現在的妥協,可此時再看,他兩鬢早已蒼白,求的不過是兒孫膝下。
是啊,慕鎮楠的時代早就過去,現在的他跟那些渴求兒孫膝下的老人沒什麼區別,到底是自己不孝,忽視他這麼久。
但慕寒淵也沒有錯過他話中的重點:“爺爺是打從心底裡接受羽傾了?”
說話間老管家已經走上前來,在他們面前放下一面木質棋盤,黑白子分別落於慕鎮楠跟慕寒淵面前。
慕鎮楠首先執起黑子落於棋盤之上,忖度半天才緩緩開口:“剛開始不接受安羽傾,不全是因爲她父親的緣故,我從小教給你的就是成王敗寇,商界浮沉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所以時間一久,我也不想追究。
當初你父親懦弱,娶了你母親已經算是高攀我們慕家,敗給安遠則也不虧。
真正讓我介意的是她的身世背景,根本配不上你,而我從秦欖父親口中瞭解到的也是她如何如何善良,評價雖高我卻不以爲然。
這天底下善良的女人可以有很多,但是成爲慕寒淵妻子的只有一個。”
慕寒淵凝眉聽着,尾隨慕鎮楠落下一枚白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心中已然輾轉了諸多。
慕鎮楠說的這些他都明白,可事到如今解釋再多也沒什麼意義,今天看到慕鎮楠爲了他們的婚禮如此精心收拾,他只想確定一點:“爺爺,那麼我跟羽傾,您到底持有怎樣的態度?”修長的手指探上棋盤,將剛吃下的黑子收回,聲音更加沉了幾分:“我說是的現在的態度。”
慕鎮楠難得看到他的孫子在面對他時有這麼如臨大敵的模樣,要知道這臭小子從小犟得很,於是老爺子樂呵呵地衝慕寒淵擺擺手:“不急,你應該是中午過去接她,我們爺孫兩個先殺兩局。”
最後的結局自然是被慕寒淵殺得片甲不留,但大神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慕鎮楠在起身之際沉沉說了句:“現在,我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