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的大雨,豆大的雨點拍打在窗戶上,一陣電閃雷鳴過後,慕寒淵猛地從牀上坐起來,他冷汗連連,面色蒼白,閃電的餘光照射在他臉上,竟是罕見的恐怖。
慕寒淵就那麼坐在牀上許久,直到意識逐漸迴歸。他掀開被子緩緩起身,環視了一下四周,忽然覺得這個他一直居住的別墅異常陌生。是的,自從安羽傾離開後,他越來越覺得這裡陌生,好像從前跟安羽傾的一切幸福時光都是幻境,現在幻境破滅,扯得他撕心裂肺的疼痛。
踱步到窗邊,不顧葉紹清的叮囑,慕寒淵大力推開窗戶,兇猛的雨點立刻拍打在他的身上,慕寒淵微微眯起眼睛,倒覺得外面比室內還要溫暖幾分。
現在這偌大的別墅,只有他一個人。以前安羽傾還在的時候慕寒淵總認爲別墅太小,若是以後有了寶寶,肯定是施展不開的,現在看來倒是不用了。
慕寒淵緩緩擡手覆上胸口,那裡開始涌現十分熟悉的疼痛,每每一想到安羽傾,他都好痛。所以他這麼痛,爲什麼安羽傾還不回來?
又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隱約可以看到慕寒淵眼中的晶瑩,充斥着濃濃的哀傷。
安羽傾,即便是天涯海角,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絕對不會放過你!
······
安羽傾最近有些惆悵,因爲綜綜感冒,這本來也沒什麼,她急着趕去A市,帶着綜綜也可以,可是誰來告訴她,爲什麼上官恆也要跟着一起去?
“上官恆,你放下我兒子。”安羽傾扶額,顫抖着指着上官恆。
上官恆不爲所動,並且動作流暢地往綜綜嘴裡喂藥水,全然不顧小孩兒苦巴巴的一張小臉,然後將綜綜往懷裡一抱,衝着安羽傾理直氣壯地說道:“綜綜也是我兒子!你要走,帶着我們爺倆一起走!”
安羽傾:“······”
一直被按在懷裡的綜綜探出肥肥的小手,呼喚着安羽傾:“媽······”
安羽傾穿着十釐米的高跟鞋,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上官恆,抱過孩子氣沖沖地說道:“走!走!走!”
上官恆立刻將雙手放在後腦勺,滿意地跟在安羽傾身後。開什麼玩笑,安羽傾獨自一人去了A市,萬一遇到慕寒淵了怎麼辦?但上官恆心裡卻比誰都清楚,這一次恐怕就要跟安羽傾分開了。他守在女人身邊一年多,盡心盡力,卻再也看不到她在面對慕寒淵時的那種笑意。
原來,並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資格。
重新踏上A市的土地,安羽傾抱着綜綜站在機場,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心中微澀泛疼。她本來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裡,可是不過一年,她又重新回來,以資深設計師的身份,參加最具影響力的服裝設計展,所以你看,慕寒淵,沒有你我也可以觸及我的夢想。並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所謂的“骨血”之情,終將淡漠於時光的河流中。
安羽傾換了個手抱穩綜綜,她回頭看了眼閒庭漫步一般趕上來的上官恆,轉身戴上墨鏡,一派精英女郎的作風,那張隱藏於傾城面容背後的英氣,終於全面爆發出來。儘管手中抱着個孩子,安羽傾的回頭率還是驚人。
上官恆見狀趕緊上前站在安羽傾身旁,擡手攬過她的肩膀。
舉辦在A市的服裝設計展,可謂是這幾年來最盛大的,不僅僅因爲其中的一衆大咖設計師,更是因爲其背後的投資商,簡而言之,這不僅僅是簡單的服裝設計展,更是一場商業交流。
慕寒淵對於這種展覽向來沒有什麼興趣,無論聲勢再怎麼浩大,不過是他點頭或者搖頭的事情。而這種漠不關心,直到秦欖拿着一本雜誌風風火火地衝進來,秦欖跑得太猛,以至於帶翻了放在門口的青花花瓶。
慕寒淵淡淡瞟了一眼,冷聲說道:“五十萬,先去九層把費用繳了。”
“五百萬我都給你!”秦欖邊說邊“啪”的一聲將雜誌拍在桌上。
秦欖極少有這麼失態的時候,此刻他撐在辦公桌上的手帶着細微的顫抖,慕寒淵凝眉擡頭,只看到秦欖眼中跳動着興奮的火苗,慕寒淵俊眉蹙得更深,他將視線往下移,直直落在雜誌上。
有那麼一瞬間,慕寒淵覺得自己喪失了一切感官,他好像掉進了一個黑色漩渦,而漩渦的盡頭,是期盼已久的光明。
他終於······等到她了。
“她······”慕寒淵渾身繃得很緊,他瞳孔帶着細微的顫抖,調整了半天聲音依舊沙啞:“在哪兒?”
秦欖自然清楚慕寒淵是什麼意思,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秦欖脫口而出:“她是這次的主要設計師之一。”
慕寒淵不知道怎麼,“嘭”的一拳砸在了辦公桌上,要換成平常秦欖早就大叫着躲開了,此刻他卻上前兩步有些緊張地盯着慕寒淵。慕寒淵撐着辦公桌起身,他緩緩轉身走向陽臺,最後站定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腳下高聳跌起的建築。
好像過了很久,久到秦欖都以爲面前站着的是座雕塑,他才聽到慕寒淵聲音如常,淡漠沉沉地說道:“秦欖,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反覆做着一個夢,我夢見羽傾楚楚可憐地站在街頭,她好像很無助,很害怕,我不顧一切地奔向她,卻總也抓不住她,我怕她受到欺負,現實中也是,所以每次都從夢中驚醒,如果窗外下着雨,我就覺得夢中的一切都是現實。我一直都很害怕,怕沒了我,她要怎麼活下去。”說到這裡慕寒淵微微一頓,放在身後的手骨節泛白:“而事實證明是我多慮了,你看她現在生活的多好。主要設計師,短短一年,她竟然站到了這個高度,比我給她的,還要好。”
秦欖靜靜地聽着,緊抿着脣不說話,他從來都不曾說過,他一直恨着安羽傾。縱然當初慕寒淵有什麼錯,爲什麼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她就那麼一走了之,可曾想過造成了多少傷害?慕寒淵死扣着亞斯追查了許久,才調查出她跟上管家有點兒聯繫,原來她瞞了大家這麼多,上管家勢力不比慕寒淵差,即便慕寒淵親自去了一趟法國,也沒有發現什麼。
原來這一年來,她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寒淵。”秦欖想了半天輕聲開口:“不如就這樣吧,反正你們······”
秦欖話還沒有說完,慕寒淵便沉聲打斷:“秦欖,如果可以剔肉削骨,那我寧可從來都不認識她。”如果從來都不曾認識她,便不會讓自己這麼痛苦,好像在她離開的那一刻,天地都崩塌了一樣。
慕寒淵最不願意回憶的,便是一年前醉酒的那個晚上。每當想起,他就覺得這一年來自己當真過的行屍走肉,因爲關於這一年的記憶他半點都沒有,但那天晚上喝醉時安羽傾呼喚他的聲音,還一直響徹耳畔。他以爲安羽傾那麼柔聲安慰便是原諒他了,他放任自己睡去,卻在半夜胃疼醒來的時候觸及枕邊的一片冰涼。
他對着一房間的空氣喊了安羽傾好幾遍,卻連半點回應都沒有,只有昏黃的燈光打映於桌案上。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他撐着身子起來,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加快,他將別墅全部找了一遍,最後實在疼痛難忍,一時脫力坐在了主臥的地板上,在隨意擡眸間看到了放在桌案上的那張薄紙。
慕寒淵忽然一手撫上胸口,不願再回憶下去,他轉身面無表情地衝着秦欖說道:“你先回去吧。”
秦欖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你沒事吧?”
“沒事。 ”
秦欖在轉身之際臉色全部黑下來,對於安羽傾,他是該找個機會好好跟她談談了。
秦欖替慕寒淵覺得委屈,上官恆也爲安羽傾不值,一個女人能夠毫無怨言地生下一個男人的孩子,且不說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就是這份愛,便足夠沉重,他慕寒淵何德何能,值得安羽傾這樣?所以自從回到A市,明知道安羽傾的行蹤遲早會被慕寒淵知道,上官恆還是對安羽傾進行了最嚴密的保護措施。但是他所謂的嚴密,對於一些小嘍囉而言還能起到效果,對於秦欖這種世家都是從軍營裡出來的硬漢實在沒什麼效果。
秦欖記得自己翻牆爬窗還是六七歲時的事情,自從有次摔了腿被老爺子好好收拾了一頓過後他就再也沒有犯過。動作利落地從陽臺縱身一躍跳進了下一層陽臺的地板上,秦欖一邊站穩身形一邊暗自咒罵,真的是回回破例都爲了這對冤家。
瞧時間尚早,秦欖拉開門走向客廳,從玻璃櫥櫃裡面取出一瓶年份差不多的紅酒,又拿了個高腳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秦大少爺有模有樣地坐到沙發上,正對着房門,還選擇了一個霸氣側漏的姿勢,只等着安羽傾進來後來個三司會審,秋後算賬什麼的。
安羽傾將綜綜交給上官恆,打算回房間取點兒東西,卻怎麼也沒想到會看到秦欖正兒八經地坐在客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