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案?!大殿裡再一次安靜下來,這回是真真正正的安靜,幾乎落針可聞,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動彈。
也就是這片刻間的事,原先一直甚至都沒有開口過,好似置身事外的周唯昭忽然開口了,他把眼睛放在新進來的馮應龍身上,平平淡淡的問了一聲:“誰來投案?”
樑彤也幾乎同時開了口:“怎麼回事?馮大人,你們審出個頭緒來了?”
說起來真是讓人不爽,說是三司會審,可是事實上哪裡是什麼審,要不是他們這些文臣們盯着三司,三司哪裡肯動一動?都是跟牛一樣,抽一鞭子才走一下,實在讓人惱火的緊。
因此此時此刻馮應龍忽然跳出來說什麼投案,他本能的就覺得眼皮跳了一跳。剛纔盧皇后說的話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她是不相信周唯昭指使了張天師投毒的,還口口聲聲讓他們拿出證據來,讓他們重新審一審,拿出問案的文書,拿出認罪畫押的文書,可現在這朝廷之上亂成了一鍋粥,內閣大臣們都忙着調兵遣將挽回西北頹勢,還要兼顧想着如何解決朝廷裡這一攤子爛泥,哪裡還有功夫去細細的過問這些案子?
就是樑彤自己的意思,也覺得先把周唯昭關押起來,等以後塵埃落定了,韃靼的事解決了,再徹底處置周唯昭爲好。
偏偏盧皇后抓住了一點不放,非得他們拿出證據來,他們能拿出什麼證據?!真要順着她的話說去找什麼證據,重新再去把案子審一遍,那又不知道要折騰多久。
可是這西北的局勢能由得人再這麼混下去?再這麼拖下去?百姓們總是最受苦的,西北那邊還不知道亂成了什麼樣,要是因爲朝廷一直內鬥不斷,一直無人做主,那麼這沿途的關隘的守將們要是都亂了起來,那纔是真正的徹底無法收場了。
他們這些人到死也沒面目下底下去見先帝和列祖列宗的。
幸虧這時候,馮應龍來了,樑彤瞪大了眼睛,看着馮應龍張開了嘴,屏住了呼吸。
馮應龍面色複雜,似乎有些糾結,這糾結的一會兒,外頭陶鼎湖跟孟繼明也急匆匆的進來了,一進來就瞧見這大殿裡的微妙之處,對視了一眼,立在當中沒動。
還是盧皇后又開了口:“說罷,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直接說,到底是誰來投案了。”
馮應龍左右看一眼孟繼明和陶鼎湖,狠了狠心閉上眼睛,果然一鼓作氣說了出來:“......是殿下身邊的......殿下身邊的護衛長......孔順......”
他瞧見盧皇后面無人色的瞪大了眼睛,連忙垂下了頭,當時他聽說來人投案之後,看見了孔順,第一反應也是張大了嘴,整整一刻鐘都沒緩過神來。
可是雖然事情聽上去叫人覺得匪夷所思,畢竟真的之前有了慈雲道長這個人證,又有太白真人確認過張天師的丹藥的確有問題,他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也並沒有驚駭得徹底慌了神。
升堂一審,才知道這裡頭居然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他想到這裡,面色複雜,在一片死寂裡垂下了頭:“有人犯孔順的親筆畫押爲證......他供認,的確是太孫殿下起心謀害聖上,並且勾結了張天師......”
盧皇后沒有反應過來,東平郡王更沒有反應過來,兩隻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簡直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他知道周唯昭身邊有奸細,也知道這個奸細或許藏的很深。
可是他想過許多人,懷疑過許多人,卻從來沒有懷疑到孔順身上。連他也知道,孔順老實巴交,待周唯昭就跟對待他的親生兒子一樣,他的小兒子甚至都是爲了周唯昭死的!
這樣一個忠僕,還是盧家給的,他怎麼可能背叛周唯昭?!
盧皇后比她驚詫更甚,她雙手緊緊攥住了椅子把手纔沒有從椅子上滑落下來,好半響才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冷笑。
孟繼明顧不上此刻皇后娘娘的冷笑,跪倒在地,雙手捧着孔順畫押的認罪文書,還有孔順的供詞呈上去,聲音沉沉的道:“依孔順所說,的確是殿下的吩咐......”
樑彤朝地上啐了一口,臉上漲的通紅通紅的,哼了一聲滿面不屑。
安公公顫着手接過了那份文書,目光片刻不敢停留,彷彿那文書燙手一般,迅疾的呈上去給了盧皇后。
盧皇后抿着脣,伸手接過了那份文書。
孔順說,當初謀害恭王也是太孫殿下的手筆,連太孫殿下如何用人,如何設計的都說的清清楚楚。
還有當初元慧大師的事,孔順在供詞裡說,元慧大師也是被污衊的,是因爲替宋楚宜批命批的不好,被宋楚宜記恨,因此遭到了宋楚宜的報復。
遠遠不止是這些,後頭還指名道姓,說是宋楚宜跟錦衣衛都督賴成龍過從甚密,說他們私下時常見面,賴成龍對宋楚宜言聽計從。
她緊緊的拽着供詞,指甲輕易的摳破了那些紙張,面色發白的緊緊盯着跪着的孟繼明等人,再看一眼義憤填膺的文臣們,只覺得心裡的憤怒無以言表。
怎麼會是孔順?!爲什麼會是孔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孔順是盧家的人,是盧老太爺親自給了周唯昭的,他爲了周唯昭,連命都能豁的出去。
可是現在,也就是這個能爲周唯昭豁出性命的心腹,毫不猶豫的在這個時候背叛了周唯昭,站出來指證周唯昭,把周唯昭陷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她的驚慌尚且沒有徹底平復,巨大的聲浪已經如同潮水一般涌來。
“請皇后娘娘下旨,將太孫殿下關押在宗正寺!”
連常首輔也咳嗽了幾聲看向盧皇后:“娘娘......人證物證俱全......”
周唯琪朝周唯昭看過去,只看得見周唯昭如同雕刻一般的側臉和極長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