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娘此時聽到關婆子帶來的消息,心中震驚。她沒想到柳氏母女的膽子竟然會這麼大,連火燒祠堂的事情都能幹的出來。
崔姨娘聽完之後半響無話,似是在低頭沉思。
“姨娘,我家閨女還有些話讓我帶給您。”關婆子有些吞吞吐吐道。
崔姨娘見狀柔聲道:“關嬤嬤有話儘管說,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早就將嬤嬤當成自己人了。嬤嬤可是錢不夠用?”
關婆子聞言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才收了姨娘你的銀子,夠了夠了。只是……”
想起自己閨女剛剛的話,關婆子咬了咬牙還是道:“是這樣的,我家閨女年紀也不小了,這女生外嚮,年紀大了就會想婆家,嘿嘿,說出來姨娘您別見怪。前一陣子夫人給她指了個好的去處,那小夥子是個頂年輕的管事,人才也好,她自己也滿意。因此現在就忙着要備嫁了。”
關婆子偷偷看了崔姨娘一眼,見她認真聽着,便又道:“您也知道她又要在夫人屋裡伺候,又要準備嫁妝,總有些顧不過來,因此可能對姨娘您吩咐的事情會有些怠慢。姨娘——要不您以後還是另外找人給您辦事兒吧?免得耽誤了您。”
崔姨娘聞言盯了關婆子半響,關婆子被她看得身上發毛,崔姨娘卻突然笑了,她柔聲道:“原來翠兒要嫁人了,這可真是一樁大喜事啊,嬤嬤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讓我也早些高興高興。”
崔姨娘說着又轉身回了裡屋,不一會兒走了出來,手中卻是拿着一個赤金刻纏枝花紋鑲翡翠如意的鐲子遞給了關婆子,道:“這個是我給翠兒的添妝。這是前年過年的時候老夫人開恩給各位姨娘添置首飾,我自己畫的式樣打的,你讓她瞧瞧喜歡不喜歡。”
關婆子兩眼放光地盯着手中的桌子。忙不迭地點頭:“喜歡,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姨娘的眼光怎麼會錯。她定是喜歡的不得了。”
崔姨娘笑着點了點頭:“那便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誒。誒,奴婢告退。”關婆子笑的合不攏嘴,正要退下,想起剛剛還沒聽到崔姨娘的答覆,不由得又停下,賠笑道:“那,那奴婢剛剛說的……”
崔姨娘嘆了一口氣。道:“那自然是翠兒的終身大事重要,你先下去吧,我再想一想。”
關婆子聞言有些過意不去,看了看手中的鐲子,又看了一眼崔姨娘,只吶吶地說了一句:“翠兒那死丫頭雖是忙,可是奴婢是閒着的,姨娘若是想要人跑腿儘管吩咐,奴婢願意效勞。”
崔姨娘點了點頭,擺手讓關婆子退下了。
待人不見了。崔姨娘伸出雙手,盯着自己手上的丹蔻柔柔一笑,嘆道:“這世上之人果然是忘恩負義的多,知恩圖報的少。只是吃了我下的餌。哪有那麼容易想逃脫就逃脫的。”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是情人間的低語。
“姨娘,關婆子已經送出去了。”玉竹掀簾子進來稟報道。
崔姨娘緩緩站起身,道:“幫我更衣。”
“姨娘這是要出去?”玉竹訝異道。
崔姨娘點了點頭:“我要去荷風院。”
三娘剛沐浴完,正在讓白芷伺候着用棉巾擦頭髮,突然見白英進來悄聲稟報說崔姨娘來了。要她將身邊的人屏退,她有要事相商。
三娘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下,便讓白芷帶着人都出去了。
半響,白英帶着穿着披風,裝扮低調的崔姨娘走了進來。
“三小姐。”崔姨娘上前恭恭敬敬地給三娘行了一禮。
三娘回了半禮,笑道:“姨娘今日怎麼想到來我這院子了?真是稀客。”
崔姨娘柔柔道:“婢妾早就想來了,可是怕趙嬤嬤她不喜歡婢妾來此。趙嬤嬤她——早年的時候對婢妾有些誤會,所以——”
三娘笑着打斷道:“崔姨娘若是想解釋早年的誤會,那我現在就讓人帶你去找趙嬤嬤。你們可以慢慢敘舊。”
崔姨娘頓了頓,搖頭道:“婢妾與趙嬤嬤之間的誤會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清的,今日婢妾來找三小姐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三娘玩味地念着這兩字,不置可否。
“三小姐可否屏退左右?”崔姨娘看了三娘身邊的白英一眼。
三娘笑道:“姨娘有話就說吧,無妨的。”
崔姨娘眼眶突然就紅了,眼淚在眼中打轉,可就是不掉出來,讓人見了就覺得揪心。三娘靜靜地看着她一番作態,等欣賞夠了才溫聲道:“姨娘有什麼‘要事’要與三娘商議?”
崔姨娘眼睫顫了顫,一顆淚珠沿着臉頰滑落下來,一顆還掛在眼眶中欲落不落:“三小姐,婢妾得到消息,夫人,夫人她想將五娘帶到大同去。”
三娘心想,這崔姨娘是從哪裡的到的消息?看樣子這些年她的低調不爭真的都是做給人看的。
雖是這麼想着,三娘面上卻笑道:“這是好事啊,聽二姐姐說夫人在大同給她請了好幾位名師,教她琴棋書畫,就連教針線的繡娘都是從京中請來的,聽說當年是給皇后娘娘繡過鳳袍的。五妹妹若是過去,又有老爺和太太疼愛,與二姐姐也投緣,將來必定是會有個好前途的,姨娘你不是因該高興麼?”
崔姨娘聞言一噎,頓了會兒才哭道:“原本是應該高興的,可是,可是她還小,平日裡又不甚懂事,婢妾怕她去了大同會惹夫人生氣。到時候婢妾想給她求情請罪都不能。”
三娘沉吟道:“二姐姐脾氣一向好,有她護着五妹妹應當不會出什麼事情纔對的,姨娘你多慮了。”
崔姨娘見魚兒半天不上鉤,也沒有時間在這裡與三娘磨嘴皮子了,只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其實婢妾今日來是有事情要提醒三小姐的。明日二小姐會在老夫人面前提出要讓您去夫人面前侍疾。”
三娘聞言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崔姨娘覷着三孃的臉色接着道:“三小姐,您是知道的,婢妾出身荷風院。當年是因爲已故的三夫人憐惜婢妾,婢妾纔有今日,這些年來婢妾半刻也不敢忘主恩。因此聽到這消息婢妾就趕着來告知三小姐了。”
“三小姐,你一個嫡女若是真的去給柳夫人侍疾,那就等於承認柳夫人正妻的地位。之後她就會要求上王家的家譜了。柳夫人在三夫人去世之前就進了府,雖說是平妻,但也就是比婢妾地位高一些的貴妾罷了。這是個圈套,你可千萬不能往裡跳啊。三夫人就只有您個五少爺這點骨血在世上,怎麼能受此侮辱?婢妾一想起來就……就難過得不得了。可是婢妾人小力微,實在是沒有辦法阻止。”
三娘看向崔姨娘,擔憂道:“那依姨娘所見,三娘應該怎麼做?”
崔姨娘拿出手巾,揩了揩眼角的淚痕,才道:“奴婢想過了,三小姐要不也稱病?可是隻是裝病的話恐怕大夫一來就會露陷,不如……”崔姨娘眼睛瞟了一眼桌上冒着熱氣的熱茶。
三娘心中搖頭,怎麼這些女子能想到的逃避方法就只能是自殘?四娘這樣,崔姨娘也這樣。還是崔姨娘覺得不是自己女兒的身子,就能可勁兒折騰?
“姨娘是要我燙傷自己?”三娘裝作驚訝道:“可是這是夏天,傷口一直不好怎麼辦?會不會留疤啊?”
崔姨娘見三娘有些害怕,忙道:“三小姐,只是疼一時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府裡到時候自然會請最好的大夫來給您醫治,不會留疤的。”
三娘裝作猶豫不定的樣子,崔姨娘見了卻又掉起了眼淚:“若是,若是婢妾自己或是婢妾的女兒能替了三小姐去受這罪過,婢妾是半分猶豫也不會有的。夫人在世的時候常說‘士可殺,不可辱’,婢妾實在是不忍見三夫人的骨肉被人作踐至此。”
三娘咬牙道:“三娘知道了,姨娘不必說了,到時候三娘照做就是。”
崔姨娘聞言,緩緩收了眼淚,破涕爲笑:“婢妾就知道夫人的女兒定然會是有決斷的。”
三娘笑着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姨娘先回去吧。”
崔姨娘見目的達到,也不想多留。忙向三娘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三娘見她出了房,不由得苦笑着搖了搖。這位姨娘的哭功可真好,總算是送走了。不過柳氏與二孃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定是身邊無人,或者是身邊只有可以信任的人。
而崔姨娘能知道柳氏這麼多的事,看來是在柳氏身邊布了眼線的。
這個崔娟兒可真是不簡單啊!
“小姐,您真的打算弄傷自己來逃避給柳夫人侍疾的事?”白英看着三娘擔心道。
三娘聞言淡淡道:“不是說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麼?崔姨娘口口聲聲爲我母親不平。可是三娘知道若母親泉下有知的話,她是會將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我怎麼會做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那小姐是打算給柳夫人侍疾麼?”
三娘聞言一笑,笑容中帶着些驕傲和自信,彷彿柳氏和二孃的那些算計在她眼裡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她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那也要她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