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放在牀外面的這隻手上包着一層厚厚的紗布,至於另一隻手有沒有傷到,由於角度的原因三娘沒有看見。她的臉上有些暗紅,嘴脣乾燥,除此之外身上倒是沒有其他的明顯傷痕。
三娘和五娘上前去行禮,柳氏只是顧着呻吟,沒有回話,倒是二孃揩了揩眼睛招呼道:“三妹妹,五妹妹,你們來了!母親她……”說着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三娘走上前細聲安慰二孃道:“二姐姐別難過了,你這樣哭着傷了眼睛,太太想必心裡更不好受。大夫可曾來過了?可有什麼交代?”
二孃聞言漸漸收了哭聲,哽咽道:“我們回來之前,大夫就已經看過了。說是傷了手,以後可能會留有疤痕。母親在護着祖宗的牌位的時候吸進了太多的煙塵,可能會傷了嗓子和心肺。”
三娘聞言嘆息了一聲,一安慰了二孃幾句。心中卻想到,傷了心肺到是是很好的說辭,嚴不嚴重總不能將身體剖開來看,現在她們想說怎麼嚴重都行了。
三娘和五娘只待了一會兒,最後說是怕打擾柳氏休息,告了辭。
門口的丫鬟進來報說,三小姐出了院子,五小姐回了偏院。二孃將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和門口伺候的都打發掉了,吩咐她們離了正房遠一些,便轉身回了屋。
拿出手巾將眼淚擦乾淨了。二孃走到孫氏的牀便蹲下擔憂道:“娘,是不是真的疼的厲害?要不要叫人熬一碗安神湯來?”
柳氏卻漸漸收了呻吟,皺眉道:“進去的時候做了萬全的準備,衣服上都淋了水。手上雖是傷到了。但是也還能忍受。”柳氏的聲音有些嘶啞。
二孃點了點頭,伸手輕輕碰觸了一下柳氏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心疼道:“母親,你且忍過這一時,只要忍過去了,以後就都好了。再也沒有人敢說你只是一個貴妾,也再也沒有人說我只是一個庶女了。您忍一忍……”
二孃說到最後眼神也漸漸變的堅定起來。
“瓊兒,我們這麼做會不會遭天譴?那裡頭畢竟都是祖宗……”
“不會的。”二孃打斷柳氏的話,斷然道:“娘,不過是一塊一塊的木頭牌子而已。人死如燈滅,若是真有天譴一說。那裡還需要什麼衙門和官府?再說,我們也是王家的人,他們若是不能保佑我們達成心願,那他們憑什麼安坐神臺,享受我們的供奉!”
她的聲音鏗鏘決斷。說起鬼神祖宗來眼神淡漠竟然是絲毫不帶敬意,完全不似平日裡的溫柔和順。這一刻,二孃這張臉秀氣的臉與王棟的那張冷硬的面容竟是神似了五分。
柳氏聽她這麼一說。心中的不安稍稍退卻了一些。剛剛她進去拿祖宗牌位的時候心中很是忐忑,就怕那些列祖列宗真的顯靈,將她給燒死在裡面。
還好,她成功了。
“娘。明日我會派人將你今日做的事傳揚出去,讓青城縣的人都知道我們王家出了您這樣一個孝順的媳婦。孝字大過天。倒時候我們再到祖母面前哭訴一番,讓祖母將您的名字上了族譜,而經過今日的事情,你可以說是王氏一族的大恩人,族中定是再也沒有人敢提出反對的意思。誰要是反對,我們就給他扣一頂不孝的帽子。”
二孃的眼神狠厲。她再也不要被姐妹們用那種輕視的眼光打量了,她不該是庶女,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論才貌,性情,智謀。她那一點比王珂差?憑什麼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她要低她一等?
若是上天不公,不給她應得的。那就不要怪她親手去搶去奪了。燒了祖宗的祠堂算什麼?二孃心中冷笑,再狠得她都能做得出來。
她在民風彪悍。總有戰亂的大同府長大,曾經見過疑似探子的蒙古人被巡城兵一刀將腦袋削下一半,白色的腦漿和鮮血灑了一地,被人拿幾桶水一衝便乾乾淨淨再無痕跡。人命也不過是如此。
“可是,若是老夫人她不答應那可怎麼辦?你別看老夫人這些年來總是捧着我踩趙氏,那是因爲她想借着我來打太老夫人的臉。到了真關係到王家顏面的時候她不會站到我們這一邊的。當年趙氏病了,我提出要把璟哥兒抱過來養,趙氏到她面前一跪她就沒有答應了。”柳氏有些擔憂道。
二孃聞言,搖了搖頭:“當年祖母不同意您抱養五哥,可能是趙氏跪在她院子前,讓她想起了當年曾祖母要抱走大伯和父親的事情。”王家以前的事情她自然都是打聽過的。
柳氏聞言覺得似乎是有些道理。
“明日我會先到祖母面前探一探她的口風。娘你不必擔心。”二孃接着道。
“探口風?你想怎麼做?”柳氏狐疑道。
二孃緩緩一笑,眼中滿是是自信與自得:“明日我會向祖母提出讓三妹妹來給您侍疾。三妹妹她是三房的嫡女,若是祖母準了她來您跟前侍疾,就說明祖母對讓你上族譜給您正名之事至少是不反對的。到時候只要我們再在她面前下一番功夫,自然會心想事成。”
柳氏聞言笑道:“此計甚秒。三娘那死丫頭,雖是每次見了我都太太,太太的喊,卻是從沒有對我以對嫡母之禮相待。這次看我不借着這次的機會好好收拾得她服服帖帖。”
二孃聞言,雖是相勸母親不要太過忘形,可是想到母親剛剛受了大罪,如果這樣做能讓她心裡高興的話,那就算是讓三娘受一點委屈又有何妨。
這時候窗邊突然有了一聲細微的響動。
“什麼人!”二孃一聲厲喝,迅速朝牀邊走去。
輕輕將窗推開,外頭是幽靜空曠的前院。她剛剛已經將人都打發遠了,又因下着雨,院中竟是一個人也沒有。二孃蹙了蹙眉頭,正要出了門去查看。
突然。
“瞄——瞄——”
院牆邊傳來幾聲貓的叫聲。
二孃鬆了一口氣,輕輕關上了窗子。
此時就在這一扇剛剛關上的窗戶下面,正貼地趴伏着一個纖細的身影。聽見上頭窗子關上的聲響,那身影卻並沒有立即起身,還是趴在地上沒有動。
只過了幾息的時間,剛剛關上的那一扇窗又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推開了。二孃的那雙冷眼又出現在窗前。
這一次二孃發現院中還是沒有人,便真的放了心,又將窗戶掩上了。
“怎麼了,瓊兒?”柳氏躺在牀上問道。
二孃走到了柳氏的牀榻邊,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幾隻老鼠,明日我讓婆子準備些鼠藥將它們藥死了,免得半夜裡出來嚇人。”
柳氏點了點頭,又拉着二孃說起了話,她手上的傷處有些疼,想找事情做轉移注意力。
這時候趴在窗下的身影纔有了動作,只見她悄悄爬起了身子,貓着腰下了正房的臺階,再順着牆邊摸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那人影就癱倒在地。
“翠兒,你咋的了?沒事吧?”突然從旁邊又躥出了一個婆子,急道。
倒在地上的人先是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彈跳了起來,待藉着燈火看清楚來人,便舒了一口氣:“娘,是你啊,嚇我一跳。”
“不是我還會是誰,剛剛虧得我機靈,學了幾聲貓叫,不然二小姐準得出來查看。不過剛剛看到她又開了一次窗,嚇得我心都要跳出來了,還好你聰明沒有動。”那婆子也有些後怕。
翠兒慢慢地站起了身,拍了拍心口深吸了幾口氣:“我跟在二小姐身邊好幾年,自然是清楚她的脾氣的。”想起那位面上溫和的小姐真正的手段,翠兒嚥了咽口水,打了個冷顫。
“以後這事情咱不做了,會短壽的。”翠兒喃喃道。
關婆子卻有些猶豫:“可是我們這麼些年沒少收那位的錢財,你能從一個洗衣房的小丫頭升到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也多虧了她的打點,若是此時才說不做了,會不會不好?”
翠兒瞪了自己的娘一眼,道:“我再這樣在夫人和二小姐眼皮子地下探聽消息,恐怕就是有再多的錢也沒命花了。你不知道那位二小姐的手段。”
“她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能有什麼手段?”關婆子不以爲意道。
翠兒見自己的娘不相信,便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真的?二小姐她這麼……?”關婆子驚道。
“噓——”翠兒捂住了關婆子的嘴,小聲道:“你別嚷嚷,小心讓人發現了。反正這種事情我以後是不做了,誰願意去誰去。”
翠兒將剛剛自己聽到的話又對關婆子說了一遍:“你把這些消息傳過去給那位。說實在的,這些年咱們雖然得她幫襯,可咱們也沒少給她遞過消息,以後還是各走各路吧。”
關婆子將女兒的話記下了,四處打量了一下,見周圍沒有人便迅速鑽進夜色中不見了。翠兒小心地繞到後面的小角門,回了自己休息的屋子。()